我的筆名，當初腦袋發熱，沒多想，順手就起了。

等碼了不少字，讀者們跟我互動交流說話多了，我才有點後悔。大家總把禿筆當成禿頭，整天老禿，禿子的叫起來挺親熱的。可是，我聽上去總是有點尷尬。我真的長一腦袋頭髮，雖然花白些，可畢竟不是假髮啊。尤其，要是個年輕的女網友叫我禿子，老禿，我這心裡還是有些彆扭的。當初要是取個響亮的名字，比如性感先生，英俊小生，瀟灑大爺之類的，那聽起來多解氣啊。

幸虧不少網友很能體諒我的苦衷，叫我禿老，禿爺，禿叔，禿哥，後面加個輩分的稱呼，一下子就有了自家人的感覺。因而，我也就懶得改名字了。網上碼來碼去，混個臉熟嘛。焉知道許多讀者就是衝着“老禿筆”三個字才來我的伯克轉轉。 一改了名字，人家反而不稀罕，轉身就走了。這豈不畫虎不成反類犬嗎？人氣，能聚則聚。千萬不能瞎改。否則，一旦散了，很難再聚了。是故，我唧唧崴崴地總想改名字，就是沒有這個膽子，生怕改完就成了中國式的社會主義---不倫不類了。

我還假風雅一把，學毛爺當年有個字號潤之，也順手得字號為胡同串子。這個字號，知道的人不多。就是在萬維伯克里才有。我還自以為這字號起的好，風趣。一看就標新立異，人家記得住。結果，幾個讀者留言稱我為胡同串子。看得我一陣子惱火：誰是胡同串子啊？你罵誰吶？後來想到，你自己起名胡同串子，人家這麼稱呼你，能賴人家嗎？只好裝聾子，忍下一口惡氣。這大概叫做東施效那個什麼吧。顯而易見，我和毛爺一個毛病，自己說可以，別人說不行。雖然自稱為胡同串子，心裡並不認為自己屬於這類，只是葉公好龍，拿來充大方罷了。

最近，有個似乎是女性的筆名更有意思，給我留了一段言。熱情洋溢間，把我的自尊心又給狠狠打擊一下：

“喜歡你的“素面朝天”。雖說是風格上常讓我想起京城的痞子（當年是打死也不date 這種人的），但透出的智慧及不卑不亢的真實，在網上也不多見。寫多了， 特別是小有名氣了，難免就會粉飾自己， 取悅別人。請繼續保持你的“清純”。BTW, 至今也還是不會嫁這種人的，沒辦法， 蘿蔔白菜。不過，已經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了，已經可以很“大度”地和這種人做朋友啦。“

短短幾句，人就把我的殘餘自尊心給抖落沒了。人家認定我的風格是“京城的痞子，“ 連“胡同串子“都不夠形容我的碼字風格。當年“打死也不date”“至今也不會嫁這種人。“ 現在已經“很大度地和這種人做朋友啦。”

嘿嘿，看來我應該受寵若驚地給這個網友叩頭謝恩了。您雖然還是不屑於跟我們北京痞子太親熱，也總算開恩和俺這種北京土痞子“做朋友。” 叫俺們幸福的哆嗦，還哆嗦得不知怎麼哆嗦了。

這段話讓我突然有點激動，想侃侃什麼是北京痞子。

痞子，說白了，就是各地的流氓類人物。上海人叫白相人。各地的其他叫法，我不太知道。這正好說明我這個胡同串子是個井底之蛙。基本上，就是囤霸村霸鎮霸，城裡人說法是威鎮一條街的人物。這種人，自然是沒有多少文化。可必定狡猾，胡攪蠻纏，邪惡能量很大。要是他犯起混來，能讓四鄰街坊雞犬不寧。平常，喜愛沾便宜，欺負老實人。要是再惡些，就會糾集閒人，魚肉百姓，跡近土匪了。所以，說某人是痞子，貶義是很清楚的。痞子的定義大概如此。基本上從他的行為上判斷，而不是從他的說話風格上判斷。

過去的北京痞子，就我記憶所及，大都出沒在老北京內城區，也就是勞動人民聚集的東城，南城。比如，前門一帶。小學的時候，還能在東直門一帶看到個別痞子。這個判斷是看到某個人的時候的直覺。這種人，臉上有股邪氣，眼神遊移不定，看人的時候有股粗野勁頭從眼神中露出。一般這種人名聲在街坊中非常不好。可能有劣跡前科。爺奶健在的時候，看到這種典型的痞子，就會告訴我離他遠點，省的找事兒。胡同里曾有個四十多歲的瘦高中年人，平常也沒正經工作，也不知道他靠什麼生活。後來文革中，他也被抓起來，說他霸占了他老婆。至於詳細的原因，我也記不起了。這哥們平常一口一個“爺們”地招呼人。哪怕跟我們小孩子也是這樣稱呼。那個時候，胡同里的痞子們，也不過是偷雞摸狗，打架拍婆子。和現在的黑幫比起來，就是小家子玩法了。

毛爺建國後，他的大管家羅瑞卿把北京的治安搞得很好。倒也不是他有什麼辦法，而是犯事兒就抓起來送到青海新疆勞改。我有兩個表叔輩的親戚在文革前被抓起來送到新疆勞改了十年。其實他們的罪過不過是偷自行車，打架。其中一個，說話搖頭晃腦，賊眉鼠眼。坐在桌子邊上，二郎腿不停地晃動。一看就是北京痞子的典型形象。那種邪氣勁兒太明顯了。不過，他對老人的禮數很周到。他的弟弟跟父母說話帶髒字，他一個巴掌打過去把弟弟打個跟頭。後來，這哥們在 1978年後回到北京，帶來個甘肅一帶的農村女孩子做老婆。自己練攤兒賣東西。到了90年代中期，他居然擁有了5輛卡車跑運輸。手上的金戒指又粗又大，一幅典型的暴發戶樣子。

北京痞子說話沒有特別的地方。和我們北京人說話一個模子。可能使用更多的俚語。用俚語的多少並不代表這個人是否痞子。尤其，老北京人說話使用太多俚語時候，聽在外地人耳朵里，就認為是痞氣十足。上面提到的網友就是典型的門外漢，不清楚北京人說話的方式，俚語，反正聽起來不舒服，感覺上油頭滑腦的，所以，就把這種說話的風格歸結為痞子的特點。這下子可是一竿子打翻一串人。冤枉了北京老少爺們了。你不了解也不習慣北京人說話的方式風格，也別簡單歸結為痞氣啊。我去江南一帶的時候，聽江南女子講話非常悅耳。可是聽那邊的男人說話就覺得太軟了。最典型一個例子是某年全軍文藝調演。南京軍區文工團有個男子唱蘇州評彈. 那口吳儂腔調又尖又細，全無男子氣息。聽得我立馬就上火了。軍隊還養這種軟綿綿格調的蘇州評彈給戰士們聽？聽完，誰還能打仗啊？恐怕連上床也不會雄風昂揚的。不過，我知道，人家那是一方特色，我們粗曠的北方人不能妄加評論。說不定，我們北京的京劇，聽在江南人耳朵里，就是一通大吼大喊吶。

北京人說話很幽默。這是北京人的一個重大優點。在貧困的生活中，還能有幽默，有心情逗樂，這是一種大氣。我去過國內很多地方，和各地的人群有過來往。我還真沒見過喜歡說笑話能和我們北京人相比的外地人，尤其是南方人。所以，北京人愛貧逗，對於不了解北京文化特點的外地人，是痞氣，是貧嘴，似乎格調不高。不過，如果你生活在這種環境中，你會覺得，北京人的語言運用自如，笑話間，諷刺時事，發泄不滿，也是一種生活的藝術。至於日常生活中，周圍的人們互相調侃，也不失為一種很好的語言藝術。比起全國人民，我們北京人可能不如別人富，也可能不如別人能闖蕩，可是我們北京人的嘴上功夫，別人也比不了。你還別說我們北京人就會胡吹。 換你來試試，你肯定玩不出北京語言的幽默，尖利。

我平常說話，基本上很少用北京俚語。平常也不是像在網上那樣能侃。舉止言談上，更是比較平和有禮。所以，跟我接觸多的人，還真沒有人說過我痞氣。想想也是，誰見過痞子聽古典音樂會， 背誦唐詩宋詞啊？這好歹也算是些比較陽春白雪的嗜好吧？如果某人非要說我的碼字風格是痞子氣的話，請抬舉我一下：好歹也算是個上流痞子吧。

嘿嘿，說了一大套，無非是想讓那個網友給我平反。什麼年代了還製造冤案啊？告訴你，你要是當年在我年輕的時候遇見我的話，保准你會一見鍾情，哭着喊着要嫁我。誰家的痞子有我年輕時候的本錢啊？ 那可是風流不下流，儒雅幽默的北京貴族痞子啊。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