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朱蓬蓬
四十年代的上海,有一首流行歌曲“三輪車上的小姐”,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我仍記得其歌詞:
“三輪車上的小姐真美麗,
西裝褲子短大衣,眼睛大來眉毛細,
張開了小嘴笑嘻嘻,淺淺的酒窩叫人迷。
在他身旁坐個壞東西,
年紀到有七十幾,胖胖的身體大肚皮,
滿臉的鬍子不整齊,一身都是血腥氣。
你為什麼對他嗲聲嗲氣,她又怎麼使你那樣歡喜,
這究竟是什麼道理?真叫人看了交慣閘氣。”(交慣閘氣是上海話非常生氣之意)
1949年以後,五星紅旗取代了青天白日,“三輪車上的小姐”被定為黃色歌曲而取締,從此銷聲匿跡,只有在香港、澳門、台灣及東南亞一些國家還播放了許多年。
冬去春來,時光流轉,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人類進入了新世紀。而新世紀華語的流行歌曲,新潮迭起,花樣多多,層出不窮,大概是國泰民安歌舞昇平吧,多少的情,多少的愛,多少的肉,多少的欲,那旋律赤裸裸地呼喚,呼喚得歌詞都不再連貫,那音符情切切地沉醉,沉醉得曲調都不知所在。諸如愛要愛到肉裡頭,妹妹坐船頭,哥哥岸上走,縴繩盪悠悠,沒有了含蓄,只剩下輕佻;取消了懸念,張揚了淫雨。遺憾地是,這眾多的歌星靚妹所唱的流行曲,並沒有給人留下太多的記憶,到是三輪車上的小姐,似乎是有生命力的,其詞曲在我腦際揮之不去。
這究竟是什麼道理呢?因為在今天,我看到了“寶馬車裡的小姐真美麗”,我看到了“奔馳車裡的那個大肚皮”,前者是酒窩叫人迷,後者是一身血腥氣。
說實在話,我的童年是四十年代在上海的貧民窟里度過的,我家隔壁的徐媽的女兒,長得有幾分姿色,就是唱歌的,即使在下層社會,這個職業也是被人看不起的。徐媽的女兒最後如她所唱的歌那樣,被一個大肚皮帶走了。
五星紅旗取代青天白日以後,被侮辱與被損害的揚眉吐氣了,受壓迫的窮苦人翻身做了主人。如今,我們發現,翻身翻得最有水平的,當是歌女和戲子,眾多的歌女和戲子成了百萬元戶,成了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錢有了,地位有了,但是她們的許多歌和戲卻被人遺忘了。
我不知道與“遠華”案件有關聯的“歌女”唱過些什麼歌,如今安在?我不知道進了秦城監獄的劉曉慶演過些什麼戲,今後作何打算?但可以想見,我們宣傳了半個多世紀的馬克思主義,但支配我們人際關係的仍然是“血淋淋的金錢關係”。
從文化藝術工作的角度而言,儘管歌功頌德無須完全否定,但關懷弱勢群體,切中時弊地為他們鼓與呼則更為重要。當今社會的雜文、相聲、小品、戲曲為什麼總是不大景氣,顯然與現實生活脫節有關。
話說回來,經過半個多世紀的考驗,證明“三輪車上的小姐”是一首現實主義的歌曲,或者是一首批判現實主義的歌曲。它不應該是黃色歌曲。
請看,詞曲作者讓小姐和大肚皮配對,用幽幽然的調子唱問:“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但詞曲作者並不以此為滿足,雖然沒有顯露英勇抗爭的精神,卻表示了“交慣閘氣”的無奈。
很遺憾,我到處查找,都沒有辦法知道“三輪車上的小姐”的詞曲作者是誰?是否還活在世上?我認為,詞曲作者應該是我們值得紀念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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