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暗啞的男聲在法國電影《天使愛美麗》(AMELIE)的開頭旁白道:1973年的某一天,發生了這件事,又發生了那件事,這個世界在這一天發生了若幹大事小事;也在這一天,在法國,有一個醫生的精子和一個小學教師的卵子結合在一起,形成受精卵,從此,一個艾米莉的女性生命的旅程開始了。
這樣的開頭太隆重了吧?這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不同凡響的故事?這個叫艾米莉的女人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她偉大嗎?邪惡嗎?會偉大或邪惡得足以改變人類進程嗎?
艾米莉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法國女孩,在咖啡廳當女招待,性格羞澀,平時喜歡沉溺在幻想中,還喜歡打水漂和把手插進米袋裡的感覺。在戴安娜王妃出車禍的那天,她偶然在自己家的浴室里發現以前的房客留下的東西,那是一個小男孩的寶貝鐵盒子,裝着玻璃彈珠、畫片之類的小玩意。艾米莉由此給自己的生活找到了一種意義———從歸還這個盒子開始,給人們帶來美好。她找到了現在已經是祖父的當年的那個男孩,把盒子還給了他;她還幫助了其他很多人:過街的盲人、被雇主欺負的夥計、長年患病不能出門的老畫家、懷念死去的丈夫不能自拔的女房東,咖啡廳里兩情相悅的中年男女,等等。最後,艾米莉得到了愛情。
法國電影經常有讓我嘆為觀止的感覺。不是說它們有多完美,而是因為別致和獨到。像《天使愛美麗》這樣的故事,放在其他國家的電影裡,肯定就會是另外一種味道。而由法國導演讓·皮埃爾·熱內(Jean·Pierre jeunet)講來,它就像陽光的光斑在樹葉間閃爍跳躍,既清新可人又恍惚迷離。熱內1991年以《熟食店》(DELICATESSEN)名噪國際影壇,之後,像所有出了頭的電影才子一樣,熱內被好萊塢招致麾下,拍了《異形4》(ALIEN4),引來一片倒彩。因為這次失敗,熱內倖免被好萊塢同化,回到法國專心籌備他的心愛之作《天使愛美麗》。這一次,他大獲成功,成就了一部被各方人士譽為“堪稱完美的電影”。
故事越簡單,如何講述就越重要。《天使愛美麗》的故事極簡單,我曾經聽過這樣的一個說法,說它講的是“法國活雷鋒”的故事(當時《東北人都是活雷鋒》那首歌鬧得正厲害)。當然,這種說法有點八卦,但想來也很貼切。一個幾乎完全由美好的細節組成的故事,要有藝術深度,要能讓人怦然心動且久久回味,殊為不易。我們都知道,相對於人生的明亮和溫暖,藝術這東西在表現人生的灰暗和寒冷方面要更拿手一些,更易獲得深刻和力量。相比那些宏大的主題,《天使愛美麗》顯然是一個溫馨小品,它很容易被做成一碗感人的但也是平庸的“心靈雞湯”,但是,導演熱內的才華阻止了平庸的可能性。熱內說,“我不會給觀眾足夠的想象餘地,我只想把我的想象力強加給他們。”應該說,這個蠻橫而有趣的企圖在《天使愛美麗》裡面是完全實現了。法國有詩意現實主義電影的傳統,代表人物為馬塞爾·卡內(Marcel Carne),代表作為1938年的《北方酒店》;《天使愛美麗》在繼承了詩意現實主義傳統的同時,加入很多神奇的因素,因此也可稱為法國的魔幻現實主義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