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對年輕夫妻假日要到我家來，你道他們是來玩？他們是來勸我向善的。他們叫我放棄肉食，選擇一種非暴力的生活方式。為了說服我，他們講了一套嚇死人的理論。據說，動物的肉是有毒的。毒從何來？那是在屠夫要殺它們的時候，它們掙扎、暴怒、悲哀，一種仇恨的情緒會刺激腎上腺素，釋放出毒液，傳輸到全身及肢體細部，人吃了這些“攜帶憤怒的肉”，就會慢慢地積毒而得病。末了，女的還問了一句：“你見過動物臨死前的眼神嗎？”

　　我幾乎要為前半生懺悔了。

　　他們的結論是：明智者都吃素。我也想做個智者，於是開始留意素食菜單。

　　誰知，到素食館打開餐牌一看，滿眼繽紛的都是肉的變奏曲：雞鵝鴨魚蝦蟹，每樣不漏，只是前邊掛一個素字。真是滿紙荒唐言，全都是口是心非的菜名。

　　看來，食慾與色慾一樣難以抵擋。素食家只得以葷托素，大肆“意淫”，以解素食者、也即是“智者”的內急。什麼素雞、素鴨、素魚、素火腿一一誕生，它們不但與葷菜形似，其色、味和質感都可亂真。寺院齋廚可以用香菇做成“筍炒鱔絲”；用麵筋做成“回鍋臘肉”；用菠蘿、青椒、素蝦丸勾上酸甜芡，變成“菠蘿咕嚕肉”；用白蘿蔔或茄子加發麵製成“豬肉”；用豆製品、山藥泥烹製出“油炸魚”；用綠豆粉摻水仿製成“鴿蛋”；用胡蘿蔔加土豆仿製成“蟹粉”；用香芋煮熟攪成芋茸，捏成鯉魚型，入油鍋炸酥後，加入多種調味料，變成“鯉躍龍門”；用優質黃豆磨茸，炸後加特製調味料，即是“香脆乳豬”。

　　看看這花哨的菜式，“肉慾”升騰，哪有“善”意！吃肉的欲望已經掙脫了理智的韁繩，滿桌子亂跑———正是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吃素的人都有一顆思凡的心。少肉多施是一種理想，但素食者守不住這理想，他們只是在這裡歇歇腳，裝模作樣，然後還要尋回人間煙火。

　　話說二三十年代，陳濟棠當廣州市長，正值老廣州的黃金歲月。陳濟棠的夫人莫秀英天天吃齋。有一次，她差人請了若干省港名廚到府上進行齋宴比賽。為防作弊，規定全部廚師都不帶調味料入廚，一樣的原材料，吃的就是素食的原味。誰知，有位廚師精明，提早一天將一條乾淨毛巾泡在雞肉上湯之中，然後晾乾。入陳府時，搭着毛巾，別人以為那是擦汗巾，被他矇混過關。入廚房後，他將毛巾放入一小盆淨水裡泡着，雞肉上湯的真味全部溶入水中，那就是神奇的調味湯汁。結果不言而喻，這位狡猾的廚師獲得了冠軍。

　　這個故事只能說明，吃素的人大多是凡人，人無尊卑貴賤，都愛魚腥肉味。

　　報紙電視天天講減肥，肥胖的宿敵就在我們內心。如果大家退回一日三餐無魚腥、無肉味的日子，減肥的革命事業就會成功。

　　還有一個關鍵的問題是，吃素即是“善”嗎？有一位科學家拿南瓜做實驗，讓南瓜聽音樂。他發現，聽了音樂的那批南瓜長得又快又大。也就是說，植物也有快感，在快感的刺激下長得又快又好。最新研究表明，植物是有生命感覺的。而素食中的主角就是植物，植物有生命有情緒，當你活生生地宰割它的時候，它就不會掙扎、暴怒、悲哀嗎？植物也有一雙憤怒的眼睛盯視着宰割它的人，同樣會把仇恨的毒液傳遍它的肢體。

　　天啊，我們還能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