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鰻魚 |
送交者: bricks 2002年09月18日11:50:49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我不吃鰻魚! 我這裡所說的鰻魚,不是指黃鱔,而是那種肥肥的,肚皮白白的,在海水淡水裡游來游去的粗鰻魚。也有人叫它白鱔。 大約十年前的冬天,我回到了南京。我的四位大學鐵哥兒們,也從北京,杭州,馬德里和深圳相聚南京。那位深圳的剛賺到第一桶金,當年公司的銷售額近億。所以發揚當年大學宿舍不分飯票的傳統,由他請客。他說平時飯局都是應酬,只有今天是最高興的,畢竟畢業後重聚一下多麼不容易。一定要喝個一醉方休! 我們一行來到中山北路大方巷的南京議事園,也就是以前的外交部。我很喜歡這些古樸的建築,雖然舊了點,卻和歐洲的那些老房子一樣,每個角落都有一個故事。大家在歡快的氣氛中不知不覺一下子吃到了十一點。酒倒沒有喝多少,話卻說不完,從當年的校花聊到各位畢業後的見聞經歷,從導彈聊到足球。 這時一直在桌邊服務的女生甜甜地問道:“請問各位還要些什麼?” 我一看盤子也確實該添了,就問:“有什麼好介紹?” 她推薦了當年最時髦的鰻魚。一盤一百元,端上來只見一條白繚繚的鰻魚盤旋在盤子當中,尾巴在外,頭在中間,微微上翹,加上綠色蔬菜點綴,栩栩如生。因為是一整條,大家先看着,不知誰先動筷。我看着看着,突然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也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小時候有一次差點兒被一條同樣盤旋着的蛇咬到。 大家開始品嘗,我用筷子挑了一點,覺得腥不啦嘰的,一股泥巴味兒,就沒再碰。 席間大家提到最近鰻魚特別貴,都是日本人炒上去的。聽說鰻魚在日本很受歡迎,說是很嫩,很鮮。所以鰻魚就開始大量向日本出口。可哪有那麼多鰻魚。在長江口外,不少江蘇漁民冒着生命危險在海上偷捕鰻魚苗。一小瓶裡面可以裝數千條鰻魚苗,價格奇高,號稱透明黃金。於是海難慘案不斷傳來。死難家屬從心底里咒罵着該死的日本人。 那位馬德里的也是南京人,第二天他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注意他昨晚沒動那盤鰻魚。我問怎麼了?他對我講了他祖母的故事。 他是從他姨奶奶,即他奶奶的妹妹那兒聽到的。那一年冬天,他們家沒有躲過,逃到內橋時家人就跑散了,他的奶奶被鬼子捉住,姨奶奶和其他幾個跑在前面,躲在暗處不敢動。她依稀辨認得出她姐姐淒涼的叫喊聲。她知道姐姐脾氣很倔強,一定完了。果然,十幾分鐘後,她又聽到姐姐的哀嚎,已經嘶啞。在偶爾飄忽的火光中,她看到兩個鬼子用刺刀戳着姐姐,沒有褲子,猛刺幾刀後,把姐姐挑進了秦淮河裡。 幾天后,待風聲稍松,她冒死要回內橋找姐姐,拉都拉不住,說大不了一個死,死也要死進秦淮河,和姐姐死一塊兒。一位男士跟上去,陪她去了內橋。 到了河邊,他們看到了很多的屍體。她看到一個小孩,死了好多天了,都爛了。小孩的嘴張着,突然她看到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孩子口中竄了出來。看清了,是一條鰻魚。真奇怪,冬天怎麼有鰻魚?那玩意兒轉了個圈又鑽進了孩子的肚皮。肚子被鬼子戳破了。一轉眼,鰻魚拽出一節腸子,拖得很長。又出現一條鰻魚,來搶這節腸子。又來了一條。。。她吐了,沒有再去找姐姐。 1938年的春天,南京的鰻魚可多了,可肥了。在燕子璣長江邊,在下關碼頭,在整條秦淮河,到處都能看到鰻魚,一群一群的,一堆一堆的,哪裡有血就沖向哪裡,翻騰着白色的肚皮,啃蝕着,搶奪着。養得粗粗的,肥肥的。 我是南京人,我不吃鰻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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