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出國其實就是說不出來的痛》有感
《出國其實就是說不出來的痛》這篇文章,是從國內朋友轉發來才看到的。讀完所得印象是:不知所云。一不知作者痛什麼;二不知作者為什麼有痛說不出:三不知作者對出國一事主張什麼;四不知作者憑什麼把出國和忘記祖國相提並論。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人出國的很多。除去國家派遣執行公務之外,以私人身份出國居住的大體有以下幾種類型:1, 經合法手續出國留學或移民的人;2,經“合法”手續被國家驅逐出國不准還鄉的人;3,非法潛逃國外的貪官污吏枉法分子;4,倖存的人蛇。這後三類人出國是一定會“痛”的,有的是不讓說出來,有的是不敢說或沒臉說出來。但是第一類人卻不一定要“痛”。因為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滿可以合則留不合則回來。不必在國外忍受“說不出的痛” 自我熬煎。這正是我看不懂這篇文章的原因。
看來文章作者曾是一位留學生。他或她現在發現:國外也是“居也不易”,也要打拼。以自己在國內有學位還有三年以上工作經驗的外語很棒的“技術移民”之身還要屈尊干labor謀生;並為此沒侍候上奶奶,拖累了媽媽,並且忽然覺悟過去向國家人民索要的太多貢獻的太少,等等緣故,自己也搞不清出國對還是錯,所以痛起來了。其實無論對與錯,都自作自受而已,豈有它哉。應當自己去想轍解決。還居然把自己的患得患失、提不起放不下的窩囊心態一概而論,說“出國就是痛”。未免偏狹幼稚。
我家是個處於“出國”狀態的家庭。都是合法自願的。現在沒有什麼出國“痛“的感覺。三個孩子在九十年代先後出國定居。後來兩隻老鳥因為避免親子之間互相思念之”痛“,就決心放棄了空巢, 出國來此加入他們。半紀紅塵遺故土,兩袖清風下南洋。實現了創建自己家庭幾十年來與子女團聚的夢想。迄今已六年,感覺很好。倒是當孩子們為我辦生日聚餐,請吃大龍蝦時,想起四十多年前,他們爸爸給派往西藏,生生造就我一個單身母親,在大饑荒年代削減糧食定量還大躍進加班加勞動改造,每天只想着拿什麼來養活孩子的情景。吃着海鮮想起爛菜幫子,對比起來,心中老創疤隱隱然有不適感;又想起當年一起勞動的農工,偷偷地塞給我幾片新從榨油廠買來做肥料的油渣,說給孩子們當作餅乾吃吧;她本人因勞動中常對我有所照顧而入不了黨(好人不一定識文斷字,讀了聖賢書而不知禮義廉恥的人多的是)。以及幾十年來,當階級鬥爭是“High-light”而人性和良心被“hide”之時,那些主持公道的、誠實正直的共產黨和非黨的同事、朋友;還有我和他們一起流汗一起喝粥,並為之服務的農民、工人。這時候,我心中充滿感激溫暖之情。很重要的還有我在西藏工作和生活並經歷大革文化命的十八年當中,親身體會到藏族人民的淳樸、厚道,達觀、堅忍以及其他由佛教教義薰陶積澱的美德,其非功利的精神境界。這些形成祖國在我記憶中正面的主流。中國的社會像聯合收穫機似的讓人民經過切割、擊打、篩選、風吹,天翻地覆慨而慷了幾十年,也確實分出了哪是糧食哪是秕子哪是草籽哪是糠。事件雖屬過去,但記憶不可抹殺。就算是想起來有些“痛”,也在國內留下的後遺症,不是出國得的病。
我家兒子是第一個出國的。他從出生遭逢階級鬥爭盛世,及至長大成年二十多年中,無論在受教育或(和)就業機會和空間,因家庭出身普通知識分子的階級地位,屢受不公平待遇。他於是發憤要自己找一塊立足之地。1990年出國。為供自己吃飯讀書,滿城走着去找工作,渴了喝公園裡的水,餓了吃麵包店扔掉的麵包頭兒。當時,中國學生太多,工作不好找。運氣好時,一天打三份工,節眠縮食,以求生存。難兄難弟合夥租房子,也分頭撿回舊冰箱、舊電視機合夥用。最後得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是在RSPCA(皇家動物保護協會)做“Animal Attendant”, 就是“侍候動物的人”。工作性質和越王勾踐在吳國時差不多,當然條件好的多,有工作服、膠靴、自來水和淋浴, 還有勞動保護等等,也不住在狗窩裡,而是開着一輛苟延殘喘的三菱牌上下班。當時在那裡幹活的四個中國人中,三個在讀碩士,三個都是出色的工人;後來他們邀請單位的頭兒去參加畢業典禮,她非常高興。得意地說:我們這兒出了三個Master.。還邀請他們常回來看看,別忘了老朋友。看來她認為當工人和master一樣正當。辭別建立了感情的狗狗和同事之後,兒子在一所大學找到一份教師的工作。從此,不再以labour身份為他人打工。但為了生存,勞動人民本色必須保持。給自己打工還是要干labour活兒的。簡而言之,我兒子出國十幾年來,跌跟頭碰釘子,學語言學本事,集腦體勞動於一身,歷經艱險挫折,從無到有,積少成多。如今總算站住腳,衣食能保障,有房有車。間或去和本地朋友釣魚,或帶父母妻子旅遊拍照,與網友相互評論切磋攝影技藝;讀報看新聞,關心時事動態;儘管常年背着債務,不斷在付貸款利息,繳納各種稅費以及社會福利性捐款,操心市場物價匯率,生活並不輕鬆。但他基本的感覺是心情舒暢的安定的。他認為這裡有講理的規矩,有講理的地方。作人努力付出就有回報,日子過不好也賴不着別人。我的兩個女兒,也都是以獨立移民出來,自己謀生站住腳的。也和她們的兄弟同樣心情。他們只是每每在網上看到國內消息,譬如喪心病狂的毒奶、礦難、火災腐敗等等,感到痛心。常想着怎樣出綿薄之力幫助家鄉的孩子讀書。
像我兒子之流的“老移民”(如文章所定義)為數不少,出國原因各別,經歷大致相似。他們沒感到干labour如何“不值錢”。他們踏踏實實辛勤勞動得到的回報是多數有了穩定的工作,或自己的生意。兒子的一位朋友,在國內是地礦工程師,他來之後,從修車廠鈑金工做起,現在成了技師。當然是買房買車(父子各一輛),兒子大學畢業,小家庭在此團聚,每年回中國看望老媽媽(老媽媽是六十年代越南歸僑,偏偏被發配到大西北);還有一位朋友,從出租車司機干起,現在是擁有兩處廠房的企業家,父母移民團聚,兒子大學專業好,剛就業就年薪數萬元;這些八、九十年代乘出國潮出來的 “老移民”,個個有“說得出”的艱苦奮鬥經歷,每個人都是一本創業史書。那篇文章憑什麼說,他們出來十幾二十年了,不了解現在國內國內發展情況,所以才滿足於國外生活?我還認識一位三年前來的技術移民,在國內就是業務骨幹,大有“升官發財機會”的。他語言基礎好,專業符合本地人才市場需求,來後不久找到本行的職位。這樣的人,為什麼還要出國來安家立業,而且如魚得水?
寫文章的年輕人,應該跟人家比比,自己有何特殊“值錢”之處?干labour謀生就那麼委屈?既然國內的物質精神生活條件都不差,還有“升官發財的機會”,那麼你幹嘛出國?我猜想,這位文章作者,大約年齡不到中年,家庭出身不是高幹也不是草民。與黑手起家的暴發戶、貪官污吏家庭相比較,雖不闊綽卻也會鄙視體力勞動,雖不顯貴卻學到了“等級觀念”;學校里成績不錯(可能學外語環境差點),親友中常受誇獎(少有受挫折的經驗);關於中國歷史的知識不早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於現實社會的認識不早於八十年代中期;對物質生活的期望不超過工資住房,對精神生活的品味不超過電視片卡拉OK;對於自己與社會的關係缺乏思考,沒給自己正確定位。大凡這類顧影自憐的人,在國內是眼高手低志大才疏,出了國,對世界之大也感覺遲鈍。不懂得中國不是評判世界的標準量具;對身處其中的外國的歷史與現狀缺少求知慾望。與當地人少有交往,不看英文報紙,不去圖書館博物館,不熱心社區活動。若是個七老八十歲父母類移民,上人家這兒來就為的領取外國津貼,也算有個目的。可一個年輕人,跑到外國來怨天尤人,真是“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 !加拿大請你了嗎?中國攆你了嗎?來了又說這裡根本沒有機會。我聽着就好象說樹上撈不到魚埋怨樹不長在水裡似的那樣混帳。 還扯上什麼“忘記祖國”,“抹掉記憶”,似乎只有感覺出國痛的人才不愧為華夏子孫。可這個年輕人沒發現自己對我們祖國的記憶多麼貧乏,對祖國的懷念多麼膚淺!我們關於祖國的記憶中沒有升官發財的內容,我們對祖國的懷念豈止是自己的奶奶和媽媽。假如這就是我們中國最近二十年培養出來可以出洋的“精英”的精神境界,這才真使我心裡“說不出來地痛”。他若沒忘記自己的中國血脈,就該振作起來,發揚祖輩闖關東下南洋的精神,做一個響噹噹硬邦邦的華裔移民。不說給中國掙臉面吧,至少也爭取在這裡當好納稅人,對社會有所回報。否則,就這種提不起放不下的心態,即便回到充滿“機會”的祖國,也不會有餡兒餅從天上掉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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