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母親(上)(ZT) |
送交者: 愛晚亭 2002年10月01日02:22:47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父親說:好了,好了,我不羅嗦了. 你媽媽在搶電話了。電話里傳來媽媽略帶嗔怪的聲音:你爸越老越碎嘴。。從上大學離開家,好多年了,我還是有點點不太習慣媽媽象別的家庭里的女人對她們的男人一樣用略帶親密隨意的嗔怪口氣說父親,雖然看來父親已經很習以為常了。我離家這十來年,他們的關係悄悄地改變了不少,但都是我不在的期間發生的,小時的印象太深,太重,我總有沒調整過來的感覺,被歲月落在了後面。 突然想到原來很少關心過媽媽的生日。也就是幾年前,有次猛然醒起,狠狠敲敲了自己頭一下,怯怯懦懦地問她:家裡怎麼從未給她過過生日?她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一邊心裡愧得不行。媽倒沒太在乎,說,她是正月初八的生日,每年都熱熱鬧鬧地隨新年過去了,也從未特意張羅過。聽着她的解釋,看她平靜的態度,心放下一些,但好久還是不太得勁。 放下電話,才注意到窗外下着雨,秋雨打着玻璃沙沙地響,一絲涼涼的風從未合上的百葉間吹進來,秋意濃濃。收音機里悠悠的小號在吹,聽不到別的配器,音質純的心有點點驚。眼前又看到了父親額上的皺紋和媽媽漸霜的白髮。 好多好多年以前,媽媽差點走進一段婚外情。那時,七歲的我懵懵懂懂,但卻是心甘情願地作了一個同謀者,甚而一個促進者的角色。這件事父親從來不知道。 能記事開始,父母的關係一直不好,家裡大多時陰雲密布。總是為大點小點的事情吵架。一場暴風驟雨後,媽媽有時會抱着我,一邊哭,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好多無意義的話,當然是相對我那時的理解能力來說。現在想來,她沒管我的年紀是不是大到足夠完全明白她告訴的事情,也沒注意會對我的心理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應該是因為憋在心裡太難受了,又沒別人可以訴說的緣由。長期的鬱積也使她敏感易怒。6歲夏天的一晚,我躺在門口的蓆子上乘涼,媽媽要推門出去,我把身子一橫,撒嬌說:不讓你過去。誰想一句玩笑話引來了媽媽雷霆震怒,頭上還挨了兩巴掌。好半天我才明白是“不讓你過去” 這句話惹的禍,照媽媽的說法:誰都和我過不去,我自己兒子也不讓我過去,當然該打。 有年冬天,最冷的一個早晨。棉衣棉襖在朔風裡感覺象單衣,線手套里的十個指頭都是僵僵的。光光的樹條子掛滿了冰凌,好多枝幹不荷重負,時不時會聽到‘咯咯’ 斷裂的聲音。地上,結了好多的冰,路特別滑,一不留神就要摔一個仰面朝天。天寒,地就特別的硬,摔的臀背好痛好痛。但我不想回家,家裡父母在吵架,其實說不上吵架:父親黑着臉,媽媽在不住地哭。我覺得天好灰好灰,沉得象鉛,真想不出來它還會有別的顏色。鄰家的滿子怕冷,嚷着要回家,不和我玩了。我硬扯住他。眼睛瞟着自己的家門,我也想回溫溫暖暖的屋子裡啊,但我怕聽盤碗在地上粉碎的聲音,更怕看媽媽哭泣的眼睛。 家門霍然從裡面拉開,在我驚愕的眼睛裡,看到衣服不整,頭髮蓬亂的媽媽象發瘋似的奔了出來,後面緊追着沒着棉襖的父親。我呆呆地看着前後奔跑的父母有幾妙鍾,突然有點明白了,撕心地喊出一聲:救人啊。撒腿追着他們的方向而去。 媽媽直直跑去的方向,不遠的前方,是一口深深的水井。心膽俱裂的7歲的我追着他倆的影子拼命的跑。我的眼睛看到,在差一步就到井口的地方,父親險險抓住了媽媽的衣襟,巨大的衝力帶得兩個人一起摔倒在溜滑的結滿冰的水。後面聞聲趕來的鄰居幫着父親把媽媽架回了家裡,從井邊到家裡,我不記得自己在哭,只記得捏着媽媽後面的衣服下擺,死也不鬆手。 坐在床邊的媽媽突然安靜的出奇,好像沒感覺到緊緊偎在她腿邊的我,也好像對屋子裡周圍發生的事情都沒在意,自己一個人漂在某個未知的地方。鄰居們在七嘴八舌地勸,有的在開導媽媽,有的在責怪父親,在我的耳朵里全是嘈雜的一片。但心漸漸地安穩了一點。 猛的,靜坐的媽媽身子俯了下去,衣襟從我還發僵的手裡滑了出去。她抄起了一瓶放在床下的滴滴畏,擰下蓋子,仰頭要灌下去,啊,我尖叫着。啪,父親把瓶子從媽媽的手中打落,瓶子在水泥的地面上摔的粉碎,濃烈刺鼻的藥品味一下子瀰漫開來,充滿了整個屋子,塞滿了鼻孔,天地間只剩下了那中人慾嘔的味道。我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媽媽翻身緊摟着我,嘴裡喃喃地:媽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媽什麼都沒有,只有你了。那一刻,我恨死了父親,恨死了周圍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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