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散文大盤點:齊人物論(下) |
送交者: 莊周 2002年11月02日18:41:10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周作人《三禮讚》(《知堂文集》) 分別是“娼女禮讚”“啞吧禮讚”和“麻醉禮讚”,雖為聞道之語,實屬見性之論。莊諧並出,嚴溫交加,“詞雖粗鄙,亦有至理存焉”,意縱亢強,亦有低徊之音。知堂之文,原需繞樹三匝,知堂之論,每多黃河九曲。至於何處趨緩,何處漸急,恰可留待看官好生揣度,如那隻覓枝之鳥。說到引文甚夥,不正是知堂特色? 周澤雄《說狂》(選自《當代眉批》)
周澤雄如同語言的鍊金術士,尋常話頭,轉眼點石成金。文采汪洋恣肆,思致倚馬萬言,妙語如演連珠,駿逸如春夢無痕。品讀此君文章,如入閬苑仙林,中外藝事史跡的弘富寶庫被作者揮酒自如地任意驅遣,散文之豐美蘊藉、韻致悠遠,堪稱一時之選。本文中摩狀狂語驚世的天才作家“如一個卓越的將領,總能以奇妙方式率領詞語方隊抵達真理的要塞”,雖非自況,卻正可視為夫子自道。 張愛玲《更衣記》(《私語》) 彗星經天般驚鴻一瞥的天才女作家張愛玲,是在小說和散文兩個領域都取得獨樹一幟的巨大成就的極少數二十世紀中國大作家之一。《更衣記》在其散文中的地位,恰如《金鎖記》在其小說中的地位。她以爐火純青的獨特語言,在這篇散文名作中,言簡意賅地描述了二十世紀上半葉的中國時裝流變,寄以深切的人性感慨和對時尚的絕妙譏諷。 張承志《天道立秋》(《荒蕪英雄路》) 張承志鬥志高亢,性情矯激,獨往獨來,攘斥異己,擅長以肝氣為文,以腎火燎人,其內在心理圖像或有幼稚之處,然發為文章,猶不失為可觀。尤其,當他將自己充滿神經質的銳敏氣質和冰雪敵意,矛頭反轉,對準自己的靈魂或自然界時,立時便構成一道獨特的文字風景。他的感性飽滿有力,文字如脫殼之稻顆顆射出,思緒(不是思想)如出欄之牛漫向山野。 張中曉《無夢樓隨筆》 語言是生命的存在方式,思想是烈士的復活方式。這部帕斯卡爾風格的思想札記,具有難以言喻的堅忍和光芒--而不是想當然的苦難與憤懣。作者只以“哲學家的語言來說話”,而不是“鏢客的語言”,他告訴我們,“在黑暗之中,要使自己有利於黑暗,惟一的辦法是使自己發光”。他果然發光了,向我們走來了,穿透時代的鐵幕,心靈處子般純潔,思想哲人般成熟,意志殉道者般堅韌。 張中行《書蠹行述》(《讀書》1990年第8期) 張中行冬行春令,老來賣俏,如一鍋培養三百年的老湯,甫一出爐,便燙煞人嘴,嚇煞人香。老夫也而有聽琴之意,老丈也而有叫春之心。其文自顧風前影,其意臨去幾回頭,一波三折,三唱九嘆,恨不得把箱底翻轉,酒窖踢破。風塵中有風情,老練里含老辣,似直而隱,似隱而彰,似彰而雅,似雅而晦,其文可測,其心難測。 張遠山《被愚弄的兔子和被弄愚的烏龜》(《永遠的風花雪月,永遠的附庸風雅》) 深刻的思想往往失之生澀,俏皮的文字往往流於膚淺,張遠山是少見的例外。在這齣由“睿智”執導的兔子——烏龜滑稽劇中,唯一沒有被愚弄——弄愚的,只有幸運的讀者。作者的思維如兔子般靈動無羈,思想如烏龜般腳踏實地:我們分明能感受到一步一個腳印的邏輯力量,卻又被脫兔般的思維速度席捲而去。作者展示的並非作為技巧的思維,而是一項人文實驗:思維之光可以如何映射社會,燭照世象。 鄭逸梅《名片談往》(《清娛漫筆》) “博古架”鄭逸梅熱衷於以“小賣部”的方式銷售他的駭人腹笥,雖屬小本經營,但絕無假冒偽劣,因而無需聲明“如假包換”。一個充滿“清娛”筆墨的時代是可怕的,但一個不容此類筆墨插足補白的時代更加可怕。我們的時代當然沒那麼可怕,只是有點可悲罷了,因為我們發現,隨着斯人長去,這樣的文字竟也隨鶴俱杳,渺不可聞了,仿佛書桌上那盆搖曳多時的文竹瞿然枯滅。 柏楊《醜陋的中國人》 柏楊是個典型的譁眾取寵者。正如《厚黑學》的作者李宗吾是個譁眾取寵者。世間自有誨淫誨盜者。批判人性陰暗和文化弊端,若不能指明向上一路,那就等於為天性下賤者開墮落啟蒙課。比如《厚黑學》一出,中國人恍然大悟,原來非臉厚心黑就不能恭喜發財,於是競相厚黑。《醜陋的中國人》一出,中國人也恍然大悟,原來我的醜陋得之光榮的祖傳,而且與其他同胞比起來,我簡直是個大聖人! 郭沫若《科學的春天》(《中學語文教材》) 郭沫若(掛名)借用恩格斯關於文藝復興的名言“這是一個需要巨人也產生了巨人的時代”,認為我們的時代也需要巨人。這讓我奇怪了很久:什麼時代是不需要巨人只需要奴才的?文藝復興的史實告訴我們,真正需要巨人的時代,一定能產生巨人。郭沫若報信至今已過去了二十年,然而巨人就像戈多一樣苦等不來,這到底是由於郭沫若再次謊報了時代精神,還是證明這個春寒料峭的時代並不真正需要巨人? 柯靈《遙寄張愛玲》(《讀書》1984年第4期) 坦率地說,柯靈先生的文字,觀賞價值始終大於思想價值。它是可以消夏可供倚枕的。這樣的文字在五四前幾乎無可稱道,在“新文言”可供瞧個新鮮的今天,當然也就物以稀為貴起來。不過,《遙寄張愛玲》是難得的例外,真情貫注,思綿意長,老驥一嘶,聲震雲天。想到一襲旗袍的張愛玲在國內重新現身,此文功不可沒,天下“張迷”愛屋及烏,能不對柯老先生感激涕零? 胡河清《打狗棒法精要》(《胡河清文存》) 文學評論,按傳統分類是算不得散文的,除非像胡河清那樣寫:用心理解,用血驗證,追求以理服人,但絕不放棄以情動人,筆下無虛譽,心中有至誠。胡河清文章的“精要”,當然不可能在寥寥千字的“打狗棒法”里盡窺其詳,但措其大概,仍有如下心得:思維舒展,情性率直,筆墨空闊,見識新奇,最可見出評家的“玩味”之功。 胡適《追悼志摩》(《胡適散文選集》) 在別人還只是區區“文青”之時,胡適已早早“德高望重”了。名至實歸也好,其實難副也罷,有一點似可斷言:“德高望重”的身份於散文創作有害,運思之際會多出一份額外顧慮,又得馳騁情懷,又得提防着別讓情感妨礙了身份,難免左右掣肘,文字難安。這是天下“大師”之輩的難局。結果,為了表達“德高望重”的哀思,胡博士居然揣想起我們的詩人如何“額上受了一個致命的撞傷”來,真讓人啼笑皆非--話說回來,沒有胡適的首倡之功,也許今天我們還在詩云子曰,之乎者也呢。 趙麗宏《花痴》(《島人筆記》) 趙麗宏當然不是雞肋,食之固然無味,棄之絕無可惜。啊,趙麗宏,你是一枝紅燭呀,燃燒燃燒,只顧自己繼之以淚,增之以灰,哪管別人味同嚼蠟,苦不堪言。洋洋數百萬字散文,竟無一句使人驚喜,使人發愣,使人生疑,趙麗宏真稱得上文壇“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有歪詩為證:一字一字又一字,字字奉旨字字紙;詞在字外詩安在,風在雲頭盡興撕。 趙無眠《假如阿Q還活着》(《書屋》1997年第5期) 旅美小說家趙無眠,近年別創一種“流寇型”散文(並無貶意),筆走偏鋒,文思佻盪,揮灑自如地運用時空濛太奇,忽而思接千年之遙,忽而妙想萬里之遠,突梯滑稽,儀態萬方,於博學巧思之中運斤如風,千里走單騎地長途奔襲,妖刀一閃,兵不血刃,輕取上將首級於百萬軍中。以准小說的方式懸想“阿Q”生活於當代之種種可能的悲喜劇,正是本篇特色。 趙鑫珊《詩化自然哲學》 哲學家可以是率真的狂人,但決不可能是矯情的妄人。詩歌曾經被汪國真的矯情所糟蹋,我忍受了,因為我還有中學生不讀的哲學。散文曾經被余秋雨的矯情所糟蹋,我也忍受了,因為我還有大學生不讀的哲學。但是現在哲學被趙鑫珊的矯情所糟蹋,我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難道僵化的官方哲學,只能用如此拙劣的代用品來取代嗎?這也太過分了! 鐘鳴《聖人孔子·里爾克·蘇格拉底和獨角麒麟》(《畜界·人界》) 詩人鐘鳴開創了一種怪異的文體。他驅遣中外古今的人、獸、神、妖,無所不用其極,其引文密度不亞於錢鍾書的《管錐編》。在哥特城堡式的陰暗織體中高速運行的鐘鳴猶如一隻靈異的蝙蝠,他足以憑藉自備的超聲波而絕無撞牆之憂,然而頭暈目眩的讀者則難免一頭撞在南牆上。對於同樣是蝙蝠的讀者來說,讀他的散文則是一種難得的體驗。他像《管錐篇》一樣,拒絕了註定平庸的絕大多數讀者。
殘雪《藝術復仇》(《〈書屋〉佳作精選》) 殘雪的寫作是實驗性的,閱讀殘雪同樣是實驗性的。她不斷打撈自己的內心,讀者則不斷打撈她的文字。想通還是沒想通,對殘雪不構成命筆前提,她感興趣的是思緒的展開方式,意念的流動軌跡,情感的生成路徑,而不是準確地捕獲它。正如“殘雪”二字本身極具意象張力,殘雪的所有文字,同樣呈現為紛繁迷離的意象群落,它是動態的。我們接受她的邀請,成為永恆現場的目擊者,而不是急切地要求抵達。 顧准《民主與“終極目的”》(《顧准文集》) 顧准與陳敏之在文革期間的秘密通信,是嚴格意義上的散文。在此文中,作為思想解放的偉大先驅的顧准指出:“歷史永遠在提出新問題。”他要問的新問題是(借用魯迅的名言):“革命取得勝利的途徑找到了,勝利了,可是,‘娜拉走後怎樣?’”這一問題至今仍有現實意義。而且嚴格說來,永遠不會過時。 賈平凹《丑石》(《抱散集》) 賈平凹的審美意識有些畸型,緣於他的審丑意識過於突出。這個從千年帝都走出來的當代作家、思想觀念嚴重滯後於時代的農家之子,是傳統中國全部密碼的當代活標本,或者說是美醜難辨的活化石。《丑石》是一篇美文,一篇審丑的美文,也是作者不自覺的自畫像。他說:“丑到極處,便是美到極處。”他同情於丑石的“遭到一般世俗的譏諷”,同時“深深地感到它那種不屈於誤解、寂寞的生存的偉大”。丑耶美耶?渺小乎偉大乎?讓時間來裁判吧。 錢鍾書《魔鬼夜訪錢鍾書先生》(《寫在人生邊上》) 造化鍾神秀,華夏誕鍾書。作為學者,錢鍾書具有泰坦巨神的偉力,作為小說家,錢鍾書具有崢嶸特出的奇異素質,作為散文家,也許他只具有聊備一格的價值。它的優點和缺點不相上下,且呈齊頭並進之勢,而且要命的是,別人固然無法企及他的長處,甚至無法避免他的不足,正如我們無法指責太陽為什麼那麼喜歡炫耀一樣。錢鍾書亙古不變,所以,一切就看你自己所在的身心季節了。 聶紺弩《論怕老婆》(《蛇與塔》) 聶紺弩的文章一如黃山松,總是立論於險地,讓讀者乍一看不禁失笑,斷言是個謬論。然而此公的能耐在於,他絲絲入扣地開啟讀者的自疑,最後讓讀者明白,自己習非成是的意見,才是真正的謬見。比如關於“怕老婆”,他這樣認為:“人們喜歡把這一術語對於某一特定人物說來說去,用意蓋在於叫他們夫婦之間恢復怕老公的常態雲。”於是自以為立於不敗之地的讀者感到了地震般的撼動,而作家手植的黃山松在寒風中壁立千仞。 徐遲《哥德巴赫猜想》 徐遲這篇報告文學,是我們這個報告文學時代的開山之作。此後不久,英國數學家懷爾斯證明了“費馬大定理”,而中國數學家陳景潤來不及證明“哥德巴赫猜想”就英年早逝。因此科學在歐洲是定理,而在中國依然是猜想。這大概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學,報告的消息常常令人生疑的緣故吧。 梁實秋《謙讓》(《雅舍小品》) 《雅舍小品》的作者梁實秋,擅長從日常生活中選取不為人注意的場景,用寥寥數筆的精確勾勒和恰到好處的雅淡幽默,對中國文化或普遍人性加以謔而不虐的針砭。文風淳正,不走偏鋒,娓娓道來,令人忘倦。允稱現代散文的不朽經典,非大手筆莫辦。 黃愛東西《倫敦橋垮下來》(《新民晚報》) 愛東是“東風吹,戰鼓擂”的毛澤東時代流行的名字,到了西風勁吹的時代,掇上詞尾“西”,立刻化腐朽為神奇,足見黃愛東西的機變。她的小女人散文,正如其筆名中的小日本風,就像俳句與和歌那麼短小。就像“每天愛你一點點”、“每天給你一點驚喜”的流行歌曲,她彈着“倫敦橋垮下來”的曲子,卻連自己都奇怪,垮了很久,為什麼至今沒有垮下來。我也很奇怪,難道她還能垮到更下面去? 黃仁宇《首輔申時行》(《萬曆十五年》) “大歷史”觀的提出者、前不久剛剛去世的黃仁宇先生開創了一種新型的歷史隨筆,用清新俊朗的文字把謹嚴的學識和博通的史觀熔於一爐,遂使學術著作頓成大眾的精神美食。黃先生開篇說:“萬曆十五年實為平平淡淡的一年。”惟其如此,才不是業餘愛好者專注於“大事”的獵奇眼光,方能透過看似平靜的歷史海面,探詢傳統文化的大陸架如何突降為海床,辨析歷史劫波如何起於青萍之末。 黃裳《海濱消夏記》(《讀書》1981年第7期) 黃裳先生的“書話”不說別無分號,也是四海聞名的。這一篇的奇特之處卻是,作者的說古道今不再只與書籍有關,而是因了那個荒誕時代,因了這位有着特殊性情的書生,古書中的古詩,古詩中的古牛,竟一一被奇特地激活。作者的深意流露得那麼漫不經心,以至有可能作者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深意是:知識在滅知時代依然有其力量,趣味在無趣之地依然有其存活方式。 黃永玉《往事和散宜生詩集》(《黃永玉散文》) 畫家談人,永遠有作家不可企及之處,他的筆除了橫撇豎捺,還特別擅長勾勒線條,處理明暗,表現陰影,如果是中國畫家,則還多出一份水墨煙雲,供世態人情在文字裡徜徉出沒,每一句都似可有可無,同時每一字又似都在彼此照應,一旦照應上了,其中的意味立刻會豐饒得沒完沒了。一眼雖可覽盡,三代仍留墨香。黃永玉堪稱翹楚,謂予不信,請試讀《往事和散宜生詩集》。 梁遇春《人死觀》(《梁遇春散文》) 抄一段他的話:“胡(適)先生說:‘我總想對國內有志作好文章的少年們說兩句忠告的話,第一,做文章是要用力氣的……’這句話大概總是天經地義罷,可是我覺得這種話未免太正而不邪些。”說得好,我們藉此既可對胡適多些了解,又可對評論者多些了解。雖然,才子梁遇春也未必傾慕“邪而不正”的作派,更別說“邪而不正”的能耐了。比如,他為什麼不回敬適之先生一句:做愛也是要用力氣的。 遇羅克《出身論》(《光明日報》) 遇羅克烈士的這篇文章,是二十世紀下半葉的最強音,他的思想是樸素的:人人生而平等。然而正如喬治·奧威爾在《動物莊園》中所說,“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加平等。”僅僅由於出身,有些人就被剝奪了"更加平等"的權力。在生而不平等的地方,只有死而平等。遇羅克用生命得到了這樣的平等。北島在紀念他的名詩《宣告》中寫道:“在星星的彈孔中,流出了血紅的黎明。” 董鼎山《憶中南京路》(《萬象》1999年第一卷第5期) “紐約客”董鼎山先生的文章在國內有格調的刊物上出沒頻頻,但要說這位“白相相”的前輩文章究竟做得如何,竟仿佛無從入手。掌故,有一點,但簍子並不豐富;趣味,有一點,但味道尚欠勾兌。正經,有一點,不正經,也有一點。按說隨筆就該如董鼎山這樣寫(至少照英國規矩是這樣),拉拉雜雜,塗塗畫畫,但董氏散文給人的感覺是,輔料充足,主料馬虎。附帶提一下,許是“歲月催人嘮”,董先生關於美琪大戲院名字的那樁趣話,小生我已聽過不止一回了。 董橋《中年是下午茶》(《鄉愁的理念》) 香港散文名家董橋,因與大陸文化的間離效果,從容地以一種英式散文的疏淡之姿,悠悠採擷文化片石,給華語散文平添了一段風情。然而風情即便萬種,有時會倒胃於過度的賣弄。本文是董氏代表作,也正是其賣弄風情的最佳標本。淺顯而稍嫌甜膩的比喻,加以港式專欄作家媚雅文筆的隨機點染,可謂瑕瑜互見,姑且立此存照。 魯迅《戰士和蒼蠅》(《華蓋集》) 繞不過去的世紀文化巨人魯迅,小說和散文的成就都是世紀性巔峰。先生散文名作甚多,故有意避開坊間熱選,獨獨拈出此篇短章,以回儆熱衷於翻案、專挑魯迅“缺點”的當代批評家的嗡嗡之聲。先生曰:“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 舒蕪《才女的冤痛和才子的殘酷》(《讀書》1993年第11期) 舒蕪是繼周作人之後最關心婦女命運的中國作家,而且比周作人用力更勤、堅持更久,舒蕪也自覺地以周作人這一方面的後繼者自命。也許並非巧合的是周、舒二人都被士林視為“大節”有虧,而吾國士人對婦女大都抱持一種根深蒂固的優越感,且均自視為“小節”。周、舒的“大節”是政治性的,而士人的“小節”是文化性的。或許在周、舒二人的視界中,大、小之辨恰與流俗的意見相反,孰是孰非,似乎並非沒有反思的必要。 舒婷《明月幾時有》(《心煙》) 詩人寫散文而成功者,已舉北島為例。詩人寫散文而失敗者,可以舒婷為代表。她開篇說:“很久以來,知道有個鄭愁予,是因為他那‘噠噠的馬蹄聲是一個美麗的錯誤’。”這種港台式花哨的組詞練習,居然讓一度被謬譽為大陸最佳女詩人的舒婷感動,難怪其詩其文均如此乏味。為此,她還使我永遠不想讀鄭愁予的詩,如果鄭愁予寫過其他的妙句,他只能怪舒婷謬托知己了。 韓少功《性而上的迷失》(《讀書》1994年第1期) 為什麼還沒有人將韓少功稱為大師?在當代中國,論綜合素質,韓少功也許最為全面,單項指數也個個居高不下。能在小說、散文、評論、翻譯諸領域全面出擊且均有不俗斬獲,中生代作家群中,正舍此不作第二人想。他是值得寄予厚望的,如果他能深得更邃,出得更來,固得更執,灑得更脫。瞎想一下,張承志即使擁有韓少功的綜合素質,仍是張承志;韓少功一旦具備張承志的孤標膽氣,頓會一飛沖天。 莫里哀喜劇《貴人迷》中的主角驚喜地大叫:“我可真沒想到,原來說話就是散文!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說了幾十年的散文?”白話文走過了一個世紀,散文被譽為成就最高的文類。然而細檢成果,現代散文與古典散文相比差距尚遠。其實散文是寫出來的,而不是說出來的。言文一致的烏托邦幻想該結束了。我對新千年的新期待是:請作家們寫出更好的散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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