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為去看望我的小外甥和妹妹一家，匆匆回國走了一趟。國內的變化讓我無話可說。想起當年弘一法師寂別時的話，真是：悲欣交集。兒時的家園只在瓦礫間留下了一根舊燈杆。是唯一還刻有記憶的地方。現在想想，所見所聞，大多都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可能是已屆不惑之年的鎮靜，讓人不再為霓虹燈發狂了吧。不過離開北京的時候，在機場裡遇到的一件小事卻讓人心底泛起一道波瀾。

那天，機場裡人很多。雖然北京機場比以前大多了，但好象如今旅行的人也並沒有被全球籠罩的反恐氣氛嚇跑多少。看着那擁擠的人群，真讓人覺得北京早就應該造世界上最大的機場。就象北京十年前蓋房子很少有人會想停車的問題一樣。遠見實在是最高的智慧。

長話短說。在排隊過關的人流里，有兩位大概和我有着同樣飄泊經歷的男同胞。一瘦一胖。兩人在隊伍中相隔五六個人的距離。瘦子（原諒我這樣稱呼他，實在不知其尊姓大名，況且國人對胖瘦的評論不象外國人那樣忌諱）在隊伍里一直四處張望好象在找什麼人，在拐彎的地方他停了下來，讓後面的人排到他前面去。後面的胖子並沒有看見瘦子的舉動。當瘦子讓到胖子的位置時，胖子很不高興的說了一句：

‘你這個人怎麼不排對呢，你是不是中國人？’

瘦子聽此話，象挨了國罵一樣，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扯起比胖子高八度的京腔道：’你他媽怎麼說話那你，誰不是中國人。你他媽才不是中國人那，你，Ｘ！”

胖子被瘦子的搶白唬的一臉灰色。他嘴唇抖抖的辯道：“是中國人為什麼不排隊。”

瘦子為自己所受的屈辱而惱怒，更為胖子的嘴硬而狂燥。

“你他媽，你傻Ｘ，你眼瞎呀，你，我他媽等我老婆，讓你先過去。你倒好，說我他媽不是中國人。我告訴你，我他媽在國外十好幾年了，要拿美國護照我早拿了，我他媽在外面受外國人的氣，回來還受你的氣。真xxxx可氣……說我他媽不是中國人，我拿護照你看看，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中國人。”

瘦子說完伸手就要往背包里掏護照。後面的幾位同胞被瘦子的愛國激情所感染。揮拳指問胖子：你為什麼說他不是中國人，你要向他道謙，不許你侮辱我們同胞”

那場面讓人想起文革時街上貼的宣傳畫，工農兵巨大的鐵拳砸向蟑螂般的美帝國主義的腦袋。

胖子的臉部肌肉也開始抖動，他徹底的孤立了，他的眼睛在人群里尋找着同情的目光。他細小的聲音讓人無法聽見他的申辯。他轉向隊伍里的外國人，但所有的外國人都用驚恐的目光遠望着這裡發生的一切。那些外國人搞不懂，這兩個黃皮膚百分之百的中國人到底為什麼事在爭吵。在場的中國邊防人員大概沒少看這種小品，大有一種處亂不驚的風度。見戲演的差不多了，便走過來，解開護攔，讓瘦子先辦出關手續。

由此讓人聯想起這些年來，在海外的中國人的種種思潮，從搞民運拿綠卡，到溶入主流社會，從基督教救中國到如今的‘海歸派’。自始至終貫穿着一個‘中國結’。這個結象找不到地方投胎的孤魂，在大洋兩岸徘徊。

常常在周末，看見許多中國家長不辭辛苦的送孩子去上中文學校。很多家長為自己的孩子能流利的講雙語而激動不已。可是有多少家長會去想自己的孩子的孩子還能不能講中文呢。逆水行舟，只是看你能撐多久而已。大江東去是自然之道。

我們這一代人骨子裡刻上了中國人的記號，不管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沒有外國人會不把我們當中國人。就算你拿了聯合國的護照也沒用。英語講的再好你也是喜歡吃米飯。所以，安心做你的中國人吧。

有時做這樣的一個中國人是需要勇氣的，你沒事的時候，人家叫你海外華人，可有時要講句真話就會有被人稱做　‘漢奸’的可能。這可不是人人都敢頂的帽子。想想當年楊振寧先生堅決反對中國搞加速器的事情，真是叫人佩服他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