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幸福我怎能麻木 5 |
送交者: 章紅 2003年01月16日16:44:04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對幸福我怎能麻木 作者:章紅 那年9月,我吉星高照,以很僥倖的成績過關,回到母校讀研究生。我住在18舍,女研究生樓。18舍正好與我本科時住的1舍緊挨着,推開窗戶彼此就看得見。當年住1舍時,室友之間有時會說:哎,不知以後誰會住到對面的18捨去呢。沒想到,到外面轉了一大圈,終究無路可走,還是回到了初始之地。 18舍門前有約十來級平坦寬闊的台階,台階下是兩棵碩大梧桐,不管春夏,濃陰遮天蔽日,這使得通往18舍的一小段路加上短短十來級台階有了種幽靜縱深的感覺。雖是天高雲淡的初秋,梧桐樹已經偶爾開始飄灑着黃綠夾雜的落葉;隨着季節向着秋天的深處走去,那巴掌大的金黃落葉如同陣雨一般灑落,經常早晨起來,踩着厚厚一層落葉出門,腳下感受到葉子的脆薄乾爽,伴隨着行走的腳步聲還有落葉的沙沙聲。 如果校園有令我懷念的地方,那麼這就是了。當我寫下這一切,我才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它們的永不復返。猶記得晚上從教室回來,昏黃暗淡的路燈照耀下,18舍門前的台階上永遠散落着零星的落葉,是造物的無心啊,卻自然地構成了一幅靜謐惟美的畫面。滿地在風中翻卷的金黃落葉,它們並不給人帶來飄零的傷感,恰恰相反,那種豐富溫暖的顏色,金子一樣的顏色,只令我感受到安靜的生命中開始透露出豐盈的訊息,一種靜悄悄、不事張揚的喜悅。 1舍門前是兩塊小小的草坪,草坪上散植幾株櫻樹。每年四五月櫻花開放的時節,那滿樹花瓣真像一片片淡粉的輕雲。翠綠青蔥的草地,潔白粉嫩的櫻花,那又是另一幅畫面的構圖了。如果要我牽強附會地解釋,那正好是象徵了青春吧,在純粹的美感之中隱含了一種脆弱與不安。那是容易被踐踏的,那是隱隱帶着自憐的,那是像煙霞一樣易逝的。 開學不久就是中秋,我們那個小團體的另一名重要成員J邀請我和T去他家過節。J大學時與T一個宿舍,兩人是割頭換頸的弟兄,T早已在他家蹭過無數頓飯,我倒還沒有機會去過。 中秋節那天下午,T先到N大來找我,然後我們一起騎車去J家。J的家挺遠,在中華門外,我們幾乎要穿過半個南京城。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東拉西扯地找話說,那種默默無言的狀況總會讓我覺得尷尬。 到J家,他的父母準備了豐盛的晚餐。吃過飯,三人又意猶未盡地散步到了雨花台。天色漆黑,雨花台除了秋蟲的唧唧鳴叫安靜得有點糝人,我和T對此地都不熟,只隨着J直向縱深走去。兩邊都是黑許許(那個正確的XU字打不出來)的灌木叢,高大黝黑的樹影搖曳,一條道路陰影重重,不知所蹤。不久到了紀念碑高大的門柱前,月色下隱約可見朦朧灰白的碑柱,冒着涼冰冰的寒意。眼面前驟然開闊了,開闊的廣場,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在黑夜中因為杳無人煙而散發出荒寒的氣息。三個人隨意地說說話,聽見自己清清朗朗的聲音像無數拋出去的小石子,在空中叮呤噹啷地碰撞在一起。四周的黑色太過濃重,倒省卻了眼睛張望。就在這樣的暗黑中,清洌的空氣里突然浮出一陣陣馥郁的香氣,那香味華美高昂得有如一曲【歡樂頌】。三個人同時叫起來,“這裡有桂花啊!” 真是一個美好的中秋之夜。 11點,我們離開雨花台,我和T又開始了穿越半個南京城的歸程。T照例是溫文沉默的,而我突然就生氣了,心裡想,男孩女孩在一起,男孩子本身就負有活躍氣氛的責任,憑什麼每回都要我來找話說?憑什麼你就不該找點話讓大家維持一種正常自如的交談?怎麼你就可以坦然地沉默?所以我打定主意在回去的路上一句話都不說。話不說,心裡的氣就更無處可出,於是我把車踩得飛快,理都不理他。他當然不能落後,也得把車踩得飛快跟上我;他踩得快我這邊更不能鬆勁,愈發起勁地踩……最後我們把回去的旅程變成了一場名副其實的自行車競技比賽! 到停下來的時候兩人額頭都直冒熱氣。進行了這麼一場高強度的賽事,渾身倒也很爽,到達N大的時候,我的氣消了不少。下了車,他只說一句:“嘩,你騎得好快。”我們道了別,各回各的宿舍了。 在那個中秋晚上,飯桌上J曾說,章紅,你現在回到大學了,如果學校放好電影別忘了我們啊。 10年前還遠不是像現在這樣盜版VCD、DVD碟片滿天飛的年頭,若想看場自己想看的電影並不那麼隨心所欲。那時校園裡經常放一些外面看不到的經典名片,所以J會有此言。不久學校果真搞了個世界經典影片回顧展,共有二三十部電影,排隊購票的隊伍排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我想起J的話,便也加入了購票人群,排了一上午隊,買了三套票。 然後就給J和T打電話,說給他倆每人買了一套票,請到N大來看電影。第一場電影,J和T都來了。第二場電影,J說那晚要值班,不能來。第三場J也沒來,第四場也沒來……從第二場以後他再也沒來看過電影,不是要值班,就是有應酬,或者家裡有事……到後面也無需特意打招呼了。 就這樣,我和T在兩個月的時間裡一起看了二三十場電影。電影6點30開始,散場的時候一般都不到8點30,時間還早,我們總是到校園門口的小賣部喝瓶酸奶或者吃點什麼,有時候一起到大街上散步。這當中有一回走在漢口路的巷子裡,一輛汽車閃着雪亮的車燈迎面開來,T伸手攬住我的肩護住我,我屏住呼吸,假裝完全沒有在意這個舉動,心裡盼望着這樣的姿勢能夠持續得長久一些,再長久一些。然而,汽車開過之後,T就放下手,我們之間又恢復了相談甚歡、彬彬有禮的原狀。 一轉眼就是元旦了。元旦之前的一場電影散場後,走在北園的主幹道上,兩旁巨大的香樟樹在寒冷的冬夜靜靜地散發着一種奇異的芳香。我們並肩走在路燈下,“元旦你有安排嗎?”他問。 一種溫暖的預感襲擊着我,使我相信這是本該來臨的一切終將來臨的信號。對於這個從無戀愛經歷、家裡也沒有姐姐妹妹因而缺少與女性相處經驗的大男孩,問出這句話已經是他跨出的巨大一步,我覺得自己應該幫幫他。我說:“怎麼呢?難道你想請我吃飯嗎?” 他說:“是啊,如果你沒有別的安排,我想請你去我那兒吃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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