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前初到美國時,不曾想到這個城市會有這麼冷。那時做為一個窮學生,
住在離學校走路要近二十分鐘的一座破房子裡。沒錢買車所以每天都是早上
走路去學校,在校園裡一待就是一天,上課自習,還要打工,最後晚上再走回
家。遇到周末,更要左右肩上各背一個大書包,走上也是近二十分鐘的路去買
兩個星期的菜。秋天過去,冬天來臨,終於有一天下午大雪紛飛,到晚上已到
處是厚厚的積雪。無知而無畏的我望着窗外的大雪毅然走上了回家的路時,不
曾想到後來似乎再也沒見過比那大的雪。上路僅僅幾分鐘,我就開始感到那種
無處可躲的冰天雪地里的寒冷,那時的我還沒有看過黑澤明的武士電影和三島
由紀夫的作品,所以也還找不到那種哪怕是膚淺的堅韌與勇氣,只
是知道除了走回家,沒別的辦法。只記得那時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在冰天雪
地里可以開着自己的車,不必在寒風中獨行。
後來我畢業了,工作了,也自然買了車,確從未在冬天又再到來時想起那時的夢
想,意識到當年的夢想其實已經實現。
其實七八年前那個最冷的寒冬里,還有另一個夢想,就是希望自己的努力和上天
的安排能讓我再遇到那時已分手的女朋友。後來心裡的希望在現實面前一點點地
逝去,可是那夢想確也支撐了我很多年,那是因為感動於福山雅治和常盤貴子演
的一部日本電視劇,中文名字叫邂逅。 裡面常盤貴子演的女孩對另一個
男孩講:“你是男人,如果真的愛一個女人,即使她離開了你,你也要等着她,至少
等到她先結婚。然後你才能再去找其他的女人。”我當時看了,只覺得那句話太
有道理了,於是以我一貫的可笑和瘋狂去找來看了所有常盤貴子演的電影電視,
也就真的在那個夢裡生活了好幾年。 終於有一天得知原來的女友結婚了,說實
話,我當時潛意識裡是一種深深的擺脫重負的解脫。因為在來生到來之前,我不
用再等了。就這樣,一個美麗的夢想隨風遠去。
我從來都是個好強的人,在股市狂飆的日子裡,看到聽到遠處近處的朋友因為
STOCK OPTION而成為百萬富翁,更因為與這樣的機會曾經擦肩而過,心裡的
狂躁豈止用夢想兩字可以形容。上班辦綠卡的這家公司老態龍鍾,於是就自己跳
進股市,在股市上頗風光了一陣,最得意的時候看到路上的人,竟然會逐個揣測,
這位仁兄是否也買股票呢?可是好景不長,股市後來的慘狀大家想必都知道了。
那個發財的夢想一點點滴血而去,變為今天還有一份工作的慶幸。
在一種迷失了抱負追求的心情里一晃又是一兩年過去了。今年新年去了加州度假,
第一天在大海邊突然感受到一種心靈的呼喚,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只覺得那是一
種年輕的心情,一種開始重又夢想的感覺。在陽光下,頗為自感深沉地望着遠處湛藍
的太平洋,覺得也許上帝真的選擇了我,讓我習慣了這種獨自一人的狹想,讓我走出
身後的人群來到望向遠方的山坡上去感受太多太多的人因為忙碌膚淺而感受不到的
心情。可是第二天我就知道自己又錯了,都說陽光燦爛的加州,卻來了暴風雨,沒能
再回海邊去沉思,狼狽地坐在車裡,我想起了那首老歌:Southern Califronia
Never Rains.
今年的冬天又是異常的冷,昨天周六去DOWNTOWN,開車經過當年走過的那條路,
仿佛又看到自己當年肩上斜背着書包,縮着脖子一個人突兀的在寒風中走在路上,
突然有種猛醒的感覺。也許我該再到風雪裡走上二十分鐘,去找回那種不服的夢想
和瘋狂。
人生其實真是像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真正的夢想其實還是那年在冰天雪地里的
願望,不是坐在車裡,而是不論多冷的天氣里,我們都要不停地走下去,走向自己能
走到的最遠的地方。
寫到這裡,眼前仿佛看到了那部高倉健演的影片鐵道員結尾的畫面,在白雪
皚皚的雪國冰川中,一列火車開向天邊。那種冰天雪地里的夢想是暖風熱浪中的人
永遠不可能奢望的執着與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