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之男女 |
送交者: 巧笑艷歌 2003年03月20日21:43:28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湯來了,空氣里似乎漂浮着香味,離家的落索被暖暖的氣味包裹着,一點一點開始融化。蓋子揭開了——天!這是什麼湯?湯水,不是色彩和味道都濃郁有加的一碗水之精華嗎,可這湯碗裡,清澈見底的水面上,浮着幾根黃綠色的東西,一下子想起了“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六嬸略帶歉意說,這跟廣東的湯水差遠了,那湯水呀,濃濃的,香香的,稠稠的,她滿臉嚮往。我趕忙大口咽下,笑着說,好飲。 也曾經憧憬過“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的日子,可只有三分鐘熱度,對烹飪,心血來潮比潛心修煉的多,廚藝眼高手低。以前以為,好的湯水,總是時間和湯料的結晶。於是一煲水常在火上煨到冒煙,後被同事一頓斥喝,才知道自己只取皮毛了。此後凡說起廚房諸事,自覺洗耳恭聽,不敢有半句贅言。如此這般多時,感覺長進不少,尤在外地人眼中,身耽廣東女子美名,更是“入得廚房出得廳堂”,說起砂煲銑埕來,也不免倚老賣老,口出胡言一番。 曾有一位千里外的朋友電話求援,要在次日款待他的鬼佬上司,那鬼佬尤喜雞做的廣東菜,問有何招數。我一下子抓耳搔腮,“無雞不成宴”,雞倒是吃過不少,但水過鴨背無蹤影。搜腸刮肚之下想起飯堂喝雞腳湯的盛況,機靈一動告訴他,買兩隻一斤重的雞項,用雞腿雞翅當主料,加半斤花生,一個半青的木瓜,兩棵蜜棗,放在一起熬上三個小時。湯水清香乳白,雞腿花生瓜肉入口即化,是秋燥的補益靚湯。剩下的雞肉隔水蒸九成熟,做白斬雞,至於配料,叫他到超市去買現成的。胡說了半天后,突然有點心虛。不知那迷津,會不會在我的指點下雲散霧開呢。 其實作為廣東人,天生對湯水有感情。這不僅是天氣地域關係,還有傳統文化的薰陶。很多人都能如數家珍說上一兩味熬湯的材料,諸如淮山、枸杞、杏仁、川芎、黨參等,和這些藥材配伍的湯料,又可以說上一大堆。每個小家庭里,都備有一隻企身瓦罐,專門用來煲湯的。如果到市場裡一走,聽得最多的是“甘晚煲乜湯?”。老人家每到周末叫兒女孫輩回家吃飯,就說“煲左靚湯,返來飲拉”。外出打拼的男人,擋駕老友記飯局的最好藉口“老婆甘晚煲左湯”。即使24小時忙碌的女白領,也在心神恍惚的一刻想,應該為自己煲點什麼湯水了,俗話說,唔會補,好易老。補,從湯水開始,是阿媽交落的。 湯水,竟然占有如此舉足輕重的地位,有時甚至就是家庭的化身,令你不得不對它重視起來。而這湯水,決不是外地人喝的那種即煲即喝的“滾湯”,而是慢火細料久煨,將湯料熬出精華的俗稱老火湯,而且還講究季節寒暑變化,用不同的材料對應時令,不能隨便配搭。所以,沒有足夠的耐性和時間,是伺弄不來的。 一個朝九晚五的男人,如果身光頸靚,臉色紅潤,精神飽滿,大家都會說他湯水充足好滋潤,進而推理他的家庭幸福,夫妻恩愛。被贊的人肯定也會點頭稱是,一副嗒糖的模樣。一瓦罐看似普通的湯水,就這樣凝聚了煲湯人的愛心和關切,維繫了幾口之家的溫情。 阿光夫婦都是忙人,家裡十天半月沒煙火。有時深更半夜回家,望着一塵不染的廚房,阿光暗自嘆氣。後來就常去附近的小吃店喝湯。再不久,離婚了。眾人詫異,只有阿光心中明鏡似的,那小吃店老闆娘的老火湯,有時比體面的婚姻更另人嚮往。 有段時間,阿二靚湯很流行。阿二是情人、二房等的合稱。阿大是正室正房,有法律地位,一般比較穩固。阿二為了擄住男人的心,使出“擒人先擒胃”招數,傾盡聰明才智煲靚湯,那男人“吃人家的嘴軟”,自然將感情的天平斜向一邊了。平常的湯水在這樣的幾角關係中,充當了出奇制勝的獨門暗器,成為女人們比量本事的工具,誰能想到呢?湯水何其無辜,女人何其悲哀。 老火湯味道雖然好,但畢竟費工費時,為了迎合人們,市場上出現了速配湯料和煲好現賣的老火湯。偶爾也會採購一些回家,但那些速配的東西,總不如自己精心挑選配搭、洗洗淘淘、花上幾小時做出來的味道“正”,如此二三次後,湯料被擱置一旁,直至過期棄之。想來,味道不夠“正”,許是心理作用而已,材料,還不都是那些材料,人,也是只會“洗手”不會“做羹湯”的那人。大概,這世上什麼事都一樣,期望和實際效果永遠不成正比。 儘管如此,閒極無聊時下廚,按照自己的想象實際操練一番,還是很好的娛樂。不管那湯水是否合季節或者補益,勞碌之餘,捧喝自己的傑作,人生之樂,不過如此爾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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