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潤在老職家作客的故事

(五味硝煙瀰漫，來個老策文，希望沖淡氣憤，選幾個平日裡氣量看起來比較大的 ID 打趣打趣。No Offense a all：)

　　（1）墩子吃啞巴虧　　
　　著名作家兼生物學家老職先生從阿拉斯加麥金利山採訪歸來後，他昔日作家班的五位作家朋友阿潤、基本常識、墩子、真實話語、慌兮兮等五人應邀到老職家作客。

　　因為一行共五位客人，只有真實話語熱衷於講真話，而且還是武林高手，所以真實話語臨時客串頭領。五位作家都很淡泊名利，為人低調，視富貴榮華為糞土，是故並沒有誰為當這臨時首領而去明爭暗鬥。

　　進門時，為首的真實話語率先抱拳笑道：“呵呵，老職兄弟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們都想念得緊呢，頗有積思成疾之跡象……今天外面那個艷陽很高照、很高照……簡直不敢仰視的，能將鄙人一雙明亮清澈見底的大眼睛刺痛……呵呵。”

　　老職見真實話語等五人空手而來，沒有看到任何禮物，心裡不免失望。不過老職到底是作家兼生物學家，知道為人處世的基本規則，所以能將喜怒哀樂埋藏在心底：“五位文友大作家好！大家身居紐約、華盛頓這等溫柔富貴之鄉，到底沒有將俺這歷盡塵世滄桑的老職給忘了。看得出世態一點都不炎涼呢，即使是冬天，在下也覺得很溫暖的、很溫暖的說……呵呵真實話語好，你說得很對，入冬以來，空氣質量明顯改善了，今天外面確實艷陽很高照，很高照的……”邊說邊吩咐老職夫人美職去燒飯：“美職姐姐，能否關掉電視去做頓飯款待幾位遠客？他們都是我作家班的朋友，人人有才自不必說，有些人甚至還是百萬富翁。姐姐知道，一般客人來了，總是要吃頓飯才會離去的。我這五位文友都是小資派作家，平日都是香煙美酒山珍海味的，所以呀，這頓飯呢，不做則已，要做的話就一定要儘可能搞豐盛些，不要讓人恥笑了去。最後一塊臘肉一定要拿出來洗乾淨爆炒了，太老的竹筍一定要切得很細……買的泥鰍紅燒着吃，泥鰍頭不要扔掉，阿潤小姐喜歡啃帶骨頭的活肉…… 甜酒茶先不要燒，咱們六人都是著名的作家兼清客，喜歡清談，不吃甜酒茶沒有關係。幾位文友都是餓着肚子來的，現在是吃飯要緊……”老職夫人美職溫柔賢慧，於是關掉電視，滿口答應着扭着腰肢去了廚房。再說美職知道老職剛剛從阿拉斯加麥金利山回來，肯定也餓了。

　　老職信奉禮尚往來，見五人沒有帶禮物，所以也就只陪着五人閒聊，連葵花籽兒也不肯拿出來，更別說從白令海峽等地搜集來的北極熊熊肉乾、享堂西瓜、樂都沙果、貴德甜梨等阿拉斯加土特產了。這倒不是老職吝嗇，而是老職智慧很高，時刻不忘設身處地地為五人考慮。大家不妨想一想，如果老職自己冒然拿出好吃的來，五位作家臉上未免掛不住，是不是？所以老職只管閒聊。老職是著名的侃爺，若論閒聊，此刻以一敵五，並不落下風。

　　終於到了吃飯的時候了。五位客人，加上主人老職、美職和他們的寶貝女兒小職，一共八人，圍着一個方桌吃飯。桌子很小，只能擱四個小菜碟子。

　　老職指着小方桌笑道：“大家吃飯吧，不要拘禮！粗茶淡飯的，大家不嫌棄就成。大家知道俺的 ID 雖然是職老，一個普通的名字，其實真正的身份是名校教授，幾乎是院士身份，無須說我家挺富裕的，所以不瞞大家，這大桌子呢，我並不是沒有，而且有兩張，都是紅木質料的八仙桌，一個是紅漆的，一個是綠漆的。不過紅漆桌子當成了麻將桌，綠漆桌子上面堆滿了書。這年頭讀書沒有什麼市場，可是我還是一樣勤奮好學。學海無涯，這個古訓我還是相信的。”說罷不好意思地用手抓了抓臉，結果臉上幾道塵土手印清晰可見。原來老職剛剛從阿拉斯加麥金利山回來，風塵僕僕的，還沒有來得及洗手。不過五位作家都是高雅人士，所以並無人取笑老職。

　　慌兮兮口齒伶俐，用泉水一般的聲音贊道：“老職文友真乃吾輩楷模！記得昔日吾師訓曰：Never too old to learn！昔日吾師並以宋代蘇洵勸學，有道是：蘇老泉，二十七，勤發憤，讀書籍。想不到千年後出了個老職，勤奮程度還蓋過蘇老泉，連大桌子都堆滿了書！我從未聽到蘇老泉有什麼大書桌並且還堆滿了書的。各位聽說過沒有？”說罷大拇指一翹，只見上面塗滿了鮮紅的指甲油，端的艷麗極了。當然，大家都知道慌兮兮是美女，修修指甲並不算什麼。

　　眾人一齊搖頭，尤其以美職搖得最厲害，晃動的幅度最大，搖得象撥浪鼓似的。

　　美職見老職被文友稱讚，竟然蓋過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洵，這還了得？不由得面上發光，紅撲撲的，更顯俏麗，和老職曬得油黑的臉相映成趣。

　　美職秀外慧中，見桌子堆滿書能長學問，於是沉吟道：“看來我還得買兩個大桌子放書，一個給小職，看能否考上哈佛；另一個給老職，用以激勵老職，看能否蓋過蘇軾。只是吃飯用小桌子，倒真是始料不及的，絕對不是因為我沒有炒很多菜而故意搬出小桌子……”

　　真實話語笑知書達理，大度一笑，道：“美職嫂子說哪裡的話，忒也見外了！挑明了講，我們五人都是來吃白食的，大家心照不宣，你又不是猜不出來。就算是你故意少炒幾個菜，現在社會風氣如此，那也不算什麼，是不是？更何況，你從來沒有欠着我們什麼人情南北沒有償還的。倒是我們吃白食、又沒有帶禮物，反而覺得不好意思呢！”

　　小職天真童趣，見真實話語胸懷坦蕩，連不帶禮物這樣的醜事都敢說，不由贊道：“我爸爸常說諸位叔叔和阿姨文化水平高，知書達理，連吃飯這樣生活中的頭等大事也不計較什麼大桌子小桌子，今日一看，果不其然，見面勝似聞名！侄女佩服，非常佩服！”

　　五位客人連稱“不敢”、“謬讚”，齊齊謝過小職。大家禮賢下士，並不因為小職是後輩而失去了禮數。再說，小職的爸爸媽媽是老職、美職，和自己熟得不得了。所以五位客人不但不擺什麼架子，反而表現得謙恭有禮。於是小職對五位作家客人更加欽佩，心想文化人就是不一樣。一時氣氛融洽，賓主盡歡，不提。

　　阿潤善解人意地淡然一笑：“桌子小也沒有什麼啊，大不了多上幾輪菜就是。反正我性喜寧靜，與世無爭，體態如同柳葉一樣苗條，占不了多大地方的……”

　　基本常識當過將軍，退役後又是體育健將，和汪嘉偉是隊友，所以體格很壯，不過他動作和思維相當敏捷，阿潤話音剛落，他就搶先說道：“那我和阿潤姐姐坐一方吧。我們一胖一瘦的，估計會相映成趣，成為這裡一道亮麗的風景。阿潤姐姐，請！我們坐東方吧？如果坐北方呢，對着光線夾菜，我怕看不清，會夾錯。坐南方又背光。記得有次我上紐約的湖南餐館吃飯，那個吝嗇的老闆娘棕荊棘鳥和侍女紫荊棘鳥明明是為了省電，卻美名曰要客人在朦朧中品味浪漫意境，只點了個昏黃慘澹的煤油燈，害得我沒有看清，將朝天辣椒當成了金針菇，倉促間給誤食了，辣得我雙淚齊流，忍都忍不住！而且禍不單行，第二天我還上了火，鼻尖上長了個大疙瘩，將我美男子形像都給破壞了，至今心有餘悸的……”基本常識邊說邊察看阿潤的反應，見阿潤不反對，於是心裡暗自壞笑一下，坐了東方靠北邊的位置。按照習俗，那個位置比東方靠南邊的位置要尊貴一些。基本常識是優秀教師，並且剛剛自降身份稱呼阿潤為姐姐，按照禮數的基本要求，基本常識自問已經表達了心中的敬意了，是故基本常識問心無愧坐上較尊貴的座位，倒不是基本常識不懂基本禮節，何況他是著名作家。

　　阿潤嫣然一笑，坐在東方靠南的座位。因為基本常識很壯，所以阿潤只占據很小一個角落。這樣一來就更加襯托出基本常識那份偉岸、磅礴的氣勢，以及阿潤那份與世無爭的悠嫻、寧靜。

　　老職哈哈大笑道：“哈哈，東方坐滿了，那我坐北方算了。墩子，咱們坐北方去。”說罷望了望四周，如把酒臨風般躊躇滿志。

　　於是老職坐在基本常識和墩子之間。老職笑道：“巧得很，我坐在兩位兄台之間。兩位兄台都是俠客，一個擅長空手道，一個精通刀術，笑聲也都很洪亮，敢問兩位是否親戚？”基本常識和墩子哈哈大笑道：“不是親戚，但是情誼勝似兄弟。不過老職兄放心，吃飯時我們不論私交，各吃各的，絕對不會刻意給對方搛菜。放心好了，吃飯的世俗規矩，我們很精通的。”

　　美職很機靈，趁機坐到南方，占據有利位置，以便監視坐北方的老職。如果老職象過去一樣不懂禮貌，撿最好的菜自己先吃，美職就好喝止。再說今天的菜也實在炒得不算多。

　　美職思維縝密，心想盯老職的任務可不輕鬆，因為老職剛剛從阿拉斯加麥金利山回來，一定很餓。於是拉着小職一起坐在南方，並對小職一陣耳語，要她當自己的助手，一起監視老職。小職是三好學生，自然得聽母親的話，否則美職只要向學校打個小報告，小職下學期很可能就評不到三好學生。聰明的小職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真實話語和慌兮兮於是坐在西方。當然，真實話語體格魁梧，占據了西方四分之三的空間，好在慌兮兮苗條，性格和善，所以席間兩人相安無事，不提。

　　老職自阿拉斯加麥金利山走了一圈後，世態炎涼算是見識了不少，人情冷暖也自知幾分，沒少挨過風吹雨打，不光是白皙的皮膚曬黑了，而且臉也消瘦了一圈。自然，老職禮數已經懂得很多了，何況他本身悟性很高的。所以，老職倒不但不亂夾菜旁若無人自顧自個兒吃，而且表現得相當有禮。美職睨之，心下踏實不少，似笑非笑的，但微頷之。

　　老職改了很多，只是有一樣沒改，那就是豪爽。這是老職之所以能傲立於世的基本品質之一。

　　老職是左撇子，因為桌子小，吃飯時老職的筷子和基本常識的筷子乒乒乓乓攪在一塊。

　　基本常識雖然見過大世面，但是人老實，趕緊道：“是我不對，如果我是左撇子，我的筷子就不會碰老職兄弟的筷子……”

　　老職善解人意，道：“基本常識兄說哪裡話？忒見外了！基本常識兄今日是客人，即使有錯咱們也睜隻眼閉隻眼的，一筆帶過就是，兄弟何必過謙？”

　　美職柳眉一豎，斷喝道：“基本常識兄過謙？老職，你怎麼說話的！？”

　　老職猛然醒悟：“啊，是我不對，如果我不是左撇子，我的筷子就不會碰基本常識兄的筷子……”

　　美職見老職聽自己的話，溫順老實，知錯就改，自己在客人面前露足了臉，滿意地點了點頭。

　　老職因為很餓，急忙用右手拿筷子吃飯。老職眼見桌上的好菜被吃得差不多了，心裡不禁發急，但是又苦於不好說什麼。

　　老職本來是左撇子，右手自然不習慣拿筷子，加上心裡發急，一個不小心，筷子頭戳到墩子的臉上。但是老職豪爽，不拘小節，所以倒不知道自己的筷子戳了墩子的臉。

　　墩子臉上吃痛，眼淚都差點痛出來了。好在墩子頑強，是以強忍着，耐心地等老職道歉。如此這般等了幾十秒，墩子不見老職道歉，於是左眼一瞟，只見老職饒有風趣地盯着桌上的紅燒泥鰍，心裡不由暗暗惱怒。可是墩子老實，實在不好意思直接批評老職；再說自己吃人家的白飯，為了省錢，連糖粒都沒有帶上一顆，又能說什麼呢？即使說了，人窮志短的，又有什麼用？墩子記起墩子爸爸曾經訓示過自己，說出門在外，特別是在人家屋檐下蹲着的時候，當低頭時一定要低頭。墩子於是將牙一咬，極力忍住着委屈，默默地夾菜吃，並不作聲。

　　美職見墩子不說什麼，心想墩子真的寬宏大量，吃了啞巴虧竟然不抱怨，心裡肅然起敬。不過墩子不表示什麼，自己這做主人的，又何必打開話匣子揭人家的痛處？所以美職也不便說什麼。只是性情善良柔順的美職看到墩子臉上被老職用筷子戳了道長長的血痕，在絡腮鬍子裡時隱時現的，心理頗為歉然，心想做客人做到這個份上，胸懷寬廣到委曲求全的程度，真的難能可貴。老職在家、在阿拉斯加麥金利山能做到這樣麼？美職自問曰難。

　　因此，席間大家依然談笑風生，只有老職的筷子在墩子的臉旁邊時不時晃動着，比劃着。

　　墩子膽顫心驚，終於忍無可忍，站起來抱拳道：“朋友們，別看我又高又壯，其實飯量很小的，兄弟終於第一個吃飽了！嘿，終於率先吃飽了！大伙兒慢慢吃。我呢，今天上午吃了太多的麻辣牛肉乾，現在口渴得很，兄弟喝茶去了。” 心想幸虧是吃中餐，要是吃西餐的話，自己的臉豈不被老職的刀叉給劃破了。

　　（2）阿潤論名聲
　　話說墩子的左臉被老職的筷子戳痛後，墩子提着褲腰帶優雅地離開了小飯桌。墩子自懂事以來一直以形像美好著稱，如今是國家一級作家，更是名聲在外，自然更是珍惜名聲，所以墩子是邁着八字方步面帶笑容離開的。

　　墩子吃了啞巴虧一事，席間只有美職和小職注意到了，其餘的人，老職豪放，不拘小節，而慌兮兮、真實話語、阿潤、基本常識等，都是以做事專心致志著稱的，吃飯時自然就不會刻意留心和自己吃飯無關的旁枝末節。不過美職和小職母女雖然是女流之輩，對墩子吃啞巴虧雖然感到歉然，但是她們素來辦事理智，向來不下鬚眉。考慮到離席的只有墩子一人，但是席間尚有四位客人在就餐，這主次之分很明顯的，所以美職等並不離席去安撫墩子，而是立足主要環節，繼續在席間陪吃，順便監督老職吃菜是不是過份。

　　墩子左臉被老職誤傷，一條暗紅色的血痕在絡腮鬍子裡時隱時現，確實很痛，可是他離席時為什麼提着褲腰帶而不捂着臉呢？那是因為他吃飯前聞到美職的炒菜香噴噴的，偷偷地將皮帶鬆了一格，準備多吃些，誰知世事難料，弄得結局如斯，連半碗飯都沒有吃完就離席了，身心都受了傷。

　　這頓飯嘛，老職、真實話語等是吃得酣暢淋漓、賓主盡歡，唯有墩子覺得興趣索然，孤獨感一陣一陣地襲來。

　　眾人見牛高馬大的墩子沒吃半碗飯就離席，開始盡皆愕然；等聽到墩子解釋說是因為上午吃了很多麻辣牛肉乾後，大家才“哦”、“原來如此”地盡皆釋然，因為麻辣牛肉乾含熱量很高，難以消化。於是大家繼續海闊天空地吃飯，扯南山蓋北海。

　　不一會兒，身材苗條的阿潤也吃完了：“大家好，我因為苗條纖細，所以飯量很小。小妹吃完了，大家慢慢吃。”言畢莞爾一笑，抱了抱拳，扭着腰肢，邁着纖纖細步，離席而去。

　　美職眉頭皺了一皺，對小職耳語道：“閨女，現在菜所剩不多了，你爸爸和三位客人以斗酒為主，監督你爸爸不讓他吃太多好菜的任務就不那麼重要了。現在你趕快去盯着阿潤，別讓她去書房亂翻東西，你爸爸在阿拉斯加麥金利山吃回扣的記錄都在那裡。”

　　小職很驚愕：“為什麼要盯着阿潤？我和她一見如故，覺得她雖然貴為作家，但是看上去挺單純的呢，像涉世未深的純情少女一般的。”

　　美職滿臉不屑地：“為娘自有分寸。小職，倒是你涉世未深，哎，不懂人情世故和文章練達的。若論外表，這阿潤小姐看上去豈止是單純而已，簡直是我見猶憐。不過你注意到沒有，這阿潤小姐連吃了三大碗乾飯，這倒罷了，可是她離席時竟然比入席時更加顯得苗條，反常得很那，豈不怪哉？足見這寒山小姐涵養功夫之精深，之精湛，簡直世所罕見！所以咱們要留心她。這倒不是為娘的見她生得美麗而心懷嫉妒。為娘溫柔賢淑，美貌端莊，兼之胸懷寬闊，左鄰右居莫不交口稱讚；為娘的琴棋書畫和針線功夫，方圓百里都是數得着的，至於婦德那更是有口皆碑，這個你想必知道。”

　　小職嘻嘻一笑，道：“娘，我懂的，您看人總是入木三分，不過您教誨我時不必象我們班主任那樣苦口婆心，我是那種一點即透的聰明女孩，您難道不知道？事不宜遲，女兒這就去。”說罷攏了攏一頭秀髮，悄悄離席追蹤阿潤而去，連嘴上的油漬也忘記擦了。

　　席間老職、真實話語、慌兮兮、基本常識四個文豪邊吟詩邊划拳斗酒。老職素來貪杯，加上這次很餓，是故在划拳時故意輸了很多該贏的，所以被罰了很多酒喝下。其實真實話語、慌兮兮、基本常識都是目光如炬的精明人，老職故意賭輸喝酒，他們豈有看不出的道理，不過老職的酒是從阿拉斯加麥金利山帶來的陳年馬奶酒，香是香，可是裡面有沙子，三人喝不習慣。老職貪杯，但是喝的是老職自家的酒，所以三位作家自然不去說破，免得沒來由地得罪人。三人都是智者，得罪人的蠢事自然不會去做，所以大家齊讚美酒佳餚的，喝得直把紐約當紐芬蘭，華盛頓當克林頓，一時賓主盡歡。美職則在旁邊陪吃，動作優雅熟練至極。老職見美職表現得如此賢淑，心裡非常滿意，不提。

　　小職追上了阿潤：“阿潤姐姐好！想不到你這樣快就吃完了，真的意料不到！”

　　阿潤謙虛地：“承蒙謬讚，也不算很快吧？如果說比一般人稍微快些的話，那是因為我吃菜很少的緣故。”

　　小職：“哦，原來如此。是菜不好吃嗎？”

　　阿潤笑着解釋道：“不是的。令堂大人的手藝沒得說。主要是大部分菜我夾不到。”

　　小職詫異地：“不會吧？我媽擺出個小方桌，就是考慮到你們作家很斯文，為了大家夾菜方便而特意擺出的呀。再說姐姐，我看你身材窈窕、胳膊細長的，動作也顯得很靈活，不會連菜都夾不到吧？連基本常識老師那樣壯的作家都夾了很多菜呢。慌兮兮老師因為動作更加靈敏，就更不用說了。”

　　阿潤嘆息道：“小職你涉世未深，哎，你不懂人情世故和文章練達的。不錯，我胳膊細長、動作敏捷，不是我自誇，要是比賽夾菜，別說你爸爸老職、真實話語這等豪爽的人不是我的對手，就算在大紐約地區我都罕有其敵。為什麼我吃菜那麼少甚至基本上沒有吃呢？說來說去還是為名聲所累……”

　　小職詫異地：“吃菜少是為名聲所累？小妹不解。”

　　阿潤笑道：“正是這樣，為名聲所累。打個簡單的比方，比如說你，你在紐約第一小學擔任什麼職務沒有？”

　　小職疑惑地：“我擔任學習委員兼勞動委員……語文競賽也取得了好名次，我半年前的作文《我爸爸老職在阿拉斯加麥金利山工地上起早貪黑》一文，因為感情真摯，行文不俗，在紐約作文競賽中取得一等獎。還有數學競賽……”

　　阿潤見小職和老職一樣，頗具口才，說起話來沒完沒了，乃笑道：“這就是了。比如說這學習委員，你的學習要是不好，或者你在班上遲到早退，別人就會議論你，對不對？還有這勞動委員，真的象你爸爸老職那樣上工地挑土挖沙的話，你就不好意思拈輕怕重，是不是？”

　　小職笑道：“姐姐你說得太對了，正是這樣。難怪我爸爸對你很佩服的。”

　　阿潤道：“謝謝誇讚。不過你不要當面誇我嘛，怪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不知謙虛是美德……你的情形倒沒什麼，你因為年紀小，只是在第一小學有名而已。出了第一小學，你就無所顧忌了，你照樣可以歸還一個真我，活得瀟灑飄逸自在。我可不一樣，我是全國著名作家，名聲在外，更雪上加霜的是，我還是個美女，所以我幾乎是天下聞名。比方說，今天的蔥爆炒臘肉，紅燒泥鰍，好不好吃呢？好吃，何況是令堂的手藝，是不是？當然好吃。可是我為什麼不夾菜而光吃飯呢？你知道我幾乎連吃三碗飯而沒有吃菜，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之所以不夾菜，是因為我的胳膊如果伸得太長的話，我多年維護的淑女形像就會被破壞。這就是為名聲所累的一個經典例子。”

　　小職訝然道：“真的想不到！阿潤姐姐神仙一樣的，走起路來那麼飄然，真的想不到不夾菜的背後有這麼複雜的箇中緣由！”

　　阿潤笑道：“其實原因很多的，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再比如說，我如果夾菜時胳膊伸很長的話，你爸爸夾菜時就會將油漬濺到我的白襯衣上，我這可是名牌衣服。你知道你爸爸吃飯向來豪爽不羈、動作幅度很大的。他常常說這是瀟灑飄逸。”

　　小職嘖的一聲贊道：“我的天！夾不夾菜的背景原因居然這樣複雜，竟然不止一個原因！難怪家父曾經賦詩有云：世事洞明勤為徑，文章練達苦作舟。姐姐在外名聲這樣大，能不露聲色般走過來，委曲求全地不露絲毫痕跡，致使名動天下，真的不容易！”

　　阿潤笑道：“是很不容易！當然也有放鬆的時候。俗話說窮人家過年也能吃頓餃子的，誰沒有放鬆的時候呢？不過這種追求放鬆更多的是一種主觀上的刻意追求，很少是水到渠成的，因為幸福不幸福的很大程度上是一種主觀上的感覺，而不是一種實物上物理上的度量，很多時候我的小資情調就是刻意追逐的結果，並藉以來讓自己的人生更加豐富多彩。比如說每天我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重重地摔在沙發上，然後倒上紅酒一杯，獨自品嘗，什麼人情世故文章練達什麼的，一律不去想；自己以後會行到哪裡，飄到何方，也一律不管，讓一切沉於忘川，消逝於無形，我只想沉醉於屬於我的此時此刻，忘卻歸路，我因此而產生一種飄然之感，感覺自己猶如藍天下碧海里的一葉輕舟……”

　　小職拍手笑道：“姐姐說得太好了。我們語文老師曾經說過，姐姐所描述的那個狀態是最容易迸發詩意、最容易吟成佳聯絕句的，通常是可遇不可求的。有的清客一樣的文學家甚至還還趁此機會穿起青袍、帶着酒葫蘆去月下舞劍，例如李白、蘇軾等，那份飄逸風采啊，能飄逸到月球，能彌散到瓊宇，吾輩此生唯神往之，唯神往之……”

　　阿潤笑道： “室外月下舞劍，那自然又是一番感悟，那種感悟是動態的。這和我在室內燈下靜思異曲同工，不過稍有區別，我的感悟主要是靜態的。雖然我也經常佩戴寶劍，我可是很少去室外月下舞劍的，因為我可沒有李白他們那種青袍，更沒有那種發黃的酒葫蘆；如果只穿襯衣或者裙子出去舞劍的話，晚風襲人，肯定很冷的，我怕感冒，蘇軾當年能在花前月下‘起舞弄清影’而不感冒是與他強壯的身體有關係的，相比而言我還很嬌弱；如果穿棉衣出去舞劍的話，又顯得笨拙，不飄逸，還不如不舞。”

　　小職仰起小臉問道：“姐姐說下班回家常常紅酒一杯，獨自一人靜夜沉思冥想參禪悟道，可是我很少見到姐姐這方面的作品呢，敢問何故？”

　　阿潤笑道：“其實所感所悟，並非一定要寫出來的，有時存於心間反而更好。古人云：‘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就是這個意思。能寫出來固足喜，不寫出來亦不悲。就我而言，我一般都將那些感悟融入了我的氣質之中，雖然一個晚上的感悟並不會使我變得與眾不同，但是日積月累的話，積累下來的氣質就蔚為可觀了。我作家班的朋友，包括令尊大人老職在內，無不稱讚我氣質高雅，雖然我不否認這有與生俱來的先天因素，但是我覺得我如此優雅的氣質更多地來自於我後天的勤奮，特別是來自靜夜獨思。當代打油詩匠紫荊棘鳥曾經賦打油詩‘如夢令’ 一首，形容我的優雅氣質。她的詩歌雖然很差，但是心意卻是值得肯定的。詩云：
　　
　　黛發齊腰之處，曼妙氣生瓊宇。
　　玉足正凌波，合指散花成雨。
　　飛渡，飛渡，傳說九天無苦。”
　　
　　小職仰起小臉贊道：“小妹太佩服姐姐了，姐姐太有才了！姐姐靜夜獨思好是好，不過也得注意身體，不要思索過度得了偏頭疼才是。還有，這個紫荊棘鳥是天下那個最笨的笨笨鳥嗎？這紫荊棘鳥不學無術，笨是笨了點，但是若論老實善良，倒是天下無雙的。”

　　阿潤謙虛地笑道：“謝謝妹妹關心。其實佩服不佩服的沒有關係，不過如果真的要佩服的話，你在內心佩服就成了，不要明着當面說出來的，否則多不好意思！你應該聽到過你爸爸老職評論我，說我本質上很謙虛的吧？其實我也不能說自己太有才，算一般般吧，為人還是低調一些的好。其實有才不有才的，天下有幾人敢這麼說呢？”

　　小職睜大了一雙美麗的眼睛：“姐姐吩咐，敢不遵命！剛才姐姐說喜歡在家品紅酒，而且是經常品酒。考慮到姐姐的能力，所以小妹斗膽猜想，姐姐的酒量應該不俗的。我媽並不常喝酒，主要是我爸爸反對我媽喝，可是我媽一斤威士忌也不在話下。我猜姐姐一次能喝十斤二鍋頭吧？”

　　阿潤笑道：“你把姐姐看成神仙了！我一頓哪裡能喝十斤二鍋頭？能喝九斤半就算不錯了。再說，喝得越多的話，要展示那種體態的窈窕之美就越困難，這個道理你是懂的。所以在外面作客，我向來喝酒不超過八斤。”

　　小職笑道：“八斤也算海量呀！還有，姐姐席間不夾菜只吃乾飯，姐姐解釋說是怕胳臂伸得太長有損淑女形像，這個倒可以理解。可是喝酒並不需要伸長胳臂呀，為什麼姐姐席間竟然滴酒不沾？小妹犯糊塗了。”

　　阿潤笑道：“這又涉及到另外一個話題了，要解釋清楚，卻也得費一番周折。怎麼說呢？咱們從一個人的外表說起吧。小職妹妹，你實話實說，你覺得姐姐我的外表怎麼樣？”

　　小職繞着阿潤走了一圈，仔細欣賞着阿潤：“身材窈窕，儀態萬千，猶如水仙花。”

　　阿潤滿意地笑道：“猶如水仙花？是不是帶有晨露的那種？這個比喻別開生面。你爸爸老職通常形容我猶如百合花的。不過水仙花也好，百合花也罷，總之我皮膚很白皙的了，是不是？”說罷一臉的悠然。

　　小職笑道：“是這樣的，姐姐。”

　　阿潤笑道：“好，等下有時間的話我禮尚往來誇讚你，現在別急，還是回到正題上來。我有個特點，我酒量雖然不俗，但是只要喝一口酒，我的白皙的臉龐就會變得紅撲撲的，猶如含苞欲放的紅玫瑰，而且是那種產自阿爾卑斯山脈雪峰上冰清玉潔的那種。小妹妹，你見過紅玫瑰嗎？很美麗的，那是天下最美麗的花朵，比牡丹、映山紅、桃花和荷花都好看。”

　　小職羞愧地道：“沒有見過。這倒不是小妹平日裡不注意觀察，而是因為我學習很努力，很少逛商店的。我爸爸常希望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小妹是著名的孝女，是故以此為座右銘自勉自勵。不過我見過藏紅色的鬱金香，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花朵。”

　　阿潤笑道：“傻妹妹，小小年紀為了當孝女竟然如此苦了自己！其實，‘兩耳不聞窗外事’只不過是說不用耳朵去聽窗外的風聲雨聲讀書聲罷了，並沒有說你不能出去看窗外的風景雨景讀書景啊！不過，趁着年輕多讀點書也是好的，你爸爸老職的主張未嘗沒有道理，畢竟他也是智者。哎，扯遠了。小妹你沒有見過紅玫瑰沒有關係，不必自卑。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時間。用藏紅色的鬱金香形容我喝酒後的嬌艷，也說得過去，雖然不及紅玫瑰那樣貼切。姐姐素來寬宏大量，不會因為比喻不太貼切而生氣的。”

　　小職訝然道：“在我看來藏紅色的鬱金香已經夠美的了，已經蓋過了天邊的晚霞，可是你還說竟然不貼切？我的天！不過小妹有一事不明。既然姐姐在酒後更加嫵媚，而且不必伸長胳臂夾菜，不損淑女形像的，為什麼姐姐……”

　　阿潤笑道：“為什麼姐姐竟然滴酒不沾，是不是？哎，這喝酒的學問可大了。這麼說吧，古希臘神話中有個酒神叫做狄俄尼索斯，英文名字是 Dionysus。這個狄俄尼索斯因為酒藝精湛，心腸善良，廣結善緣，有一天竟然在荒島上遇見了美麗的克里特島克羅索斯的公主阿麗亞德涅 (Ariadne)，並且娶了她，說起來這阿麗亞德涅還是宙斯的孫女兒呢，可見喝酒其實很有好處的。我國大唐的詩仙李太白其實也是酒仙，酒後所賦的詩詞不光是質量提高了百分之五十，而且他能借酒裝瘋，借楊貴妃的手懲罰那些奸臣國賊，真是叫人痛快！就咱們女人來說，最著名的莫過於貴妃醉酒了，那楊玉環如果不是藉助美酒，她能否評上四大美女還真的難說。當然一般人喝酒很難達到狄俄尼索斯、李白和楊貴妃這等隨心所欲的境界的，就算是我也頗感吃力。這需要極高的人文素養，外加千載難逢的機遇，而且要求喝酒的方式得當。不是經常有人嘆息舉酒澆愁愁更愁的嗎？這些人除了人文素養不夠外，我估計很可能也與喝酒的方法不當有關。當然現在我國國泰民安，人民安居樂業，奸臣國賊是沒有了，可是喝酒的理論是一樣的，古今中外都是相通的。比如說這喝酒，就喝酒的人數來說，可以分為單喝和群喝。單喝，顧名思義，就是一個人自顧自地喝，比如說我以往在夜闌人靜時品紅酒獨自感悟人生；群喝呢，就是至少有兩人一起喝，例如戀人們上餐館喝酒，文人墨客聚會談天說地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比如說今天你爸爸老職、真實話語、慌兮兮、基本常識等一班文人的划拳猜令，就是群喝，只不過不知何故少了墩子而已。單喝和群喝之間有區別也有聯繫。若是論區別，單喝時喝酒是為自己喝的，群喝時喝酒是為別人而喝的。比方說一對戀人喝酒的話，算群喝，可是那男的是在為女的而喝，藉以表現自己的豪爽，那女的也是為男的而喝，藉機表現自己的嫵媚；今日你爸爸的文友聚會，這老職、真實話語、慌兮兮、基本常識四人又有哪一個是在為自己而喝？都是喝給別人看的，表面上大家和氣一團，嘴裡個個升官發財，其實言辭之間哪一個不是暗藏機鋒，如針尖對麥芒一般地針鋒相對？大家在文壇上齊名，都是著名文學家，誰要是言辭上落了下風，縱然別人不會恥笑了去，自己總是不好意思的。墩子今天沒有參與群喝，是不幸，還是有幸，真的難說，嘿，真的難說。”

　　小職訝然道：“喝酒還分群喝和單喝？小妹是首次聽說。怎麼我爸爸那樣著名的酒客那樣粗枝大葉，平日裡竟然沒有湘小妹提及過這樣重要的概念！”

　　阿潤笑道：“這個可不能責怪令尊大人。這群喝和單喝是姐姐總結出來的規律，至今並沒有公開發表。”

　　小職笑道：“原來如此。我爸爸是智者，如果他老人家知道群喝和單喝，一般情況下不會故意瞞着小妹不說的。可是姐姐席間為什麼不喝酒，小妹還是不甚明了。”

　　阿潤笑道：“這有何難解的？如果我今天參加群喝，那我基本上是為別人而喝。更具體地說，至少一半是為令堂大人美職姐姐喝的。不錯，酒後的我更加嬌艷欲滴，我的淑女形像更加完美，這是有利的一面。但是問題也出自這裡。你知道我和你爸爸是文學院的同班同學，關係非同一般，雖然老職是正人君子，我也是著名的淑女，大家問心無愧的，但是這種問心無愧別人是不知道的，包括你母親美職在內。如果我在席間當着老職的面喝得嬌艷欲滴，如同一朵紅色玫瑰一般綻放，你想你母親美職會怎麼想？縱然她溫柔賢慧，但是心裡難免有疙瘩；退一步說，就算她心裡沒有疙瘩，我怎麼知道她心裡沒有呢？退兩步說，就算她心裡沒有疙瘩，而且我也知道她心裡沒有疙瘩，她又怎麼知道我相信她心裡沒有疙瘩呢？所以她心裡有疙瘩是必然的。群喝時喝酒是為他人而喝，是為人作嫁衣裳，自己喝得醉醺醺地，還得假裝快樂，就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是智者，我席間能做的，就是保持低調，儘可能地保持低調。總之，我席間應該盡力將自己的綜合素質表現得不及令堂大人美職的一半，只有這樣我才能真正地做到和令堂大人心有靈犀一點通，成為知心朋友。你道我這樣一個弱女子在席間連吃三碗乾飯，不吃菜，不喝酒的，有趣嗎？我是顧全大局，犧牲自我！誰能敦成大愛，誰又自古善犧牲？我阿潤就是代表人物之一。哎，大家人生在世的，別看都歡聲笑語，其實都活得很難的。鶯歌燕舞中到底幾家歡樂幾家愁，誰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會說。象我在文壇上這樣大的名聲，這樣高的聲望，又有什麼用？更多的時候這名望是為別人而塗抹的脂粉，是給別人看的，根本不屬於自己。非但如此，有時甚至覺得自己這美麗的軀殼都不屬於自己。果然如此的話，又何談什麼修身養性？這群喝和單喝又有什麼區別？有時我徹夜單喝，似覺天地空明，如大鵬振翅飛翔，有時卻又越喝越糊塗。《莊子·知北游》有云：舜問乎丞曰：‘道何得而有乎？’ 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

　　小職困惑地：“姐姐這之乎者也的，可真將小妹聽懵了。我雖然聰明，是三好學生，但是畢竟只讀小學四年級。不過據小妹想，無論是姐姐開始所說的受名聲之累，還是現在所闡釋的為他人而群喝，實際上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策略，說來說去，似乎還是人為名聲所累。”

　　阿潤嘆息道：“是這樣的，小妹。現在太陽都快下山了。也不知老職、基本常識、真實話語、慌兮兮他們那群喝喝完沒有。不過我估計沒有。主人是老職，只有一個人，客人卻有三個。如果四人是市井之徒，那老職即使口若懸河的，又怎麼辯論得過三位客人？他喝酒怎么喝得過三位客人的輪番勸酒？只怕早就醉了。但是四人是天下一等一的大智慧，知道賓主之間得維持一種相對平衡的關係，所以他們現在恐怕還是斗酒正酣呢，賽詩估計也會賽得個旗鼓相當。”

　　小職氣道：“既然名聲累人，象我爸爸那樣的人，大家都說他是智者，怎麼他還鼓勵我去當什麼三好學生，鼓勵我報考哈佛大學呢？這不是在坑我嗎？我媽也不出來管一管，真是。難道他們夫妻情深，就將他們的寶貝女兒丟下不管？”

　　阿潤嘆息道：“小職，你也不能責怪令尊的。令尊雖然是智者，可是到底是紅塵中的俗人，又不是天神耶和華。令尊雖然取得了驚天動地的成就，但是究其實，還是上帝他老人家的手中臣民。這人一來到這個世界，就相當於被上帝老人家遣送上了賊船，很多無可奈何的事，你明知不可為，不屑去為，還是得去為之，更惱火的是有時你還得裝做很高興的樣子搶着而為之。登得越高、看得越遠的人就會看得更清晰，那種無可奈何的感覺也就越濃，濃得讓你心酸，如同源於高山之巔的那種曠世孤獨，陣陣襲來。比如說這塵世間的追名逐利，你淡泊名利又怎麼樣？到頭來還是身在賊船被拉下了水。曹老爺子就曾經嘆息道：‘桃李春風結子到完，到頭來誰似一盆蘭？如冰如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當作笑談！’人之初，性本惡，性本惰，如果你不去當什麼三好學生，不去爭當先進工作者，那麼最好的結局，應該說是一輩子默默無聞，隨波逐流。隨波逐流是什麼意思呢？那意味着你是滄海一粟，瞬間就消失不見，那算什麼呢？什麼也不算！猶如沒來人世間走一遭一樣，那份孤獨感，只能用黑暗一詞來形容，深不見底，如同來自冥王星。冥王星是太陽系九大行星中離太陽最遠的，又冷又黑暗，現在更有少數心懷叵測的天文學家要將冥王星從九大行星里除名，妹妹想必知道吧？”

　　小職掩面而哭泣：“姐姐別說了，我知道的。想不到人生如此艱難，此刻小妹那顆幼小的心靈算是破碎了……”

　　阿潤勸慰道：“小職小妹，看開點吧，你看姐姐窈窕美麗，聲望卓絕，其實也蠻好的，別哭了，好不好？咱們別說這個了，今日害得你如此悲傷，實非我的本意。咱們談點別的吧，或者玩個小遊戲，好不好？”

　　小職到底是孩子心性，破涕為笑道：“玩小遊戲？那好哇！這個我可拿手了，連我爸爸那樣德高望重的人、或者我媽媽那樣溫柔賢慧的人往往都不是我的對手。快說，玩什麼遊戲？”

　　阿潤詭秘一笑，道：“這樣吧，我假裝掉了一塊錢在路上，我們看看你是不是會撿起來，據為己有。如果你撿起來的話就歸你，我不要回來。現在天快黑了，你撿起來的話，別人很難看見的。”說罷果真丟了一塊紙幣在地上。

　　小職斬釘截鐵地說道：“姐姐，那錢不是我的，我不會撿的。”

　　阿潤贊道：“小職好樣的，有令尊豪爽之風，品格如此高尚！那麼我再丟十元錢怎麼樣？”於是又丟十塊錢在地上。

　　小職搖頭道：“姐姐，十一塊和一塊只是數目上的區別而已。那錢不是我的，我不會撿的。”

　　阿潤贊道：“不錯！我再扔張一百元的紙幣吧。”於是又扔一百塊錢在地上。

　　小職搖頭道：“我還是不撿。”

　　阿潤贊道：“不錯！我再扔一千元的紙幣吧。”於是又扔一千塊錢在地上。

　　小職搖頭嘟噥道：“我還是不撿。否則老師會罵我。”

　　阿潤把牙一咬道：“不錯，小妹實乃人中鳳凰！我扔一萬元錢在地上怎麼樣？”於是又扔一萬塊錢在地上。

　　小職搖頭道：“我還是不撿。”

　　阿潤贊道：“小妹不錯，品行如此高尚，真的不錯！雖然不敢說後無來者，但是前無古人是肯定的，好樣的！不過我口袋裡沒有更多的錢了……”

　　小職失望地道：“姐姐沒有更多的錢了？我爸爸不是常念叨你是億萬富姐嗎？姐姐歷來善解人意的，能否容我想想是不是把錢撿起來，好不好？”

　　阿潤沒有料到一直回答得斬釘截鐵的小職居然來這一手，心裡不禁一陣緊張，但是自己話已經說出去了，豈能收回？何況自己是全國聞名的作家，豈能在一個孩子面前食言？於是笑道：“那當然好！姐姐說話算數的。我知道你品學兼優，反應快，決斷能力挺強的，而且和你爸爸一樣，視金錢如糞土。姐姐給你十秒鐘時間考慮吧。我用秒表開始計時了……”

　　小職痛苦地：“我撿還是不撿呢？如果撿的話，我老師會罵我；如果不撿的話，我媽媽和爸爸又會批評我……我……”

　　正在此時，一個鬼魅般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迅速地將那一萬一千一百一十一元錢捲起來納入口袋，然後逃離現場，邊笑邊道：“有錢不撿，豈有此理，這又不是偷，根本無損聲望的。況且這阿潤愛裝大方，愛面子，她說了誰撿起來的話就歸誰，她不會要回來的，只有傻瓜才不會將這句話當成有力武器，拿這句話去扣住她，將這一萬多塊錢據為己有……”笑聲漸漸遠去。

　　小職叫道：“墩子叔叔！墩子叔叔！”

　　阿潤勸道：“小職妹別叫了，墩子他就是聽得見也不會答應你的。想必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憑空殺出個墩子！且由他去吧，由他去吧……”

　　小職覺得可惜，煮熟的鴨子竟然飛了，一時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但是見阿潤如此淡泊名利，心裡暗自慚愧，不由面帶梨花，破涕為笑，贊道：“姐姐真的高風亮節！沒來由損失一萬多塊錢，居然不為所動，依然笑容滿面，這點連我爸爸都辦不到。”

　　阿潤謙虛地道：“謝謝，那些不過是假鈔而已。”那模樣兒格外寧靜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