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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已婚男人的生活片段
送交者: bluekai 2003年09月16日19:21:35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一個已婚男人的生活片段

  陶穆的死亡時間是凌晨三點一刻左右。他死在浴池中,割脈。客廳里始終放着radiohead的CD,旁邊是他喝剩的半瓶黑方威士忌。沒有任何遺言。

  法醫鑑定為自殺。

  如果這是電影或小說里的情節,我會覺得這個導演或作家要麼很有品位要麼非常矯情。然而陶穆是我的朋友,三十二歲,與我同齡。

  他死前的四個小時,我們在藏酷喝完半打嘉士伯,然後各自回家。我一再的仔細回想,陶穆當時沒有任何自殺的蛛絲馬跡,似乎只有一句跟死亡有關。他說我喜歡的名人,從梵高、海明威到海子、三毛都是自殺身亡的。我並沒太在意,陶穆很多時候象一個文學青年遠超過象一個工程師,雖然他是清華畢業的高才生。

  我們已相識很多年,性格南轅北轍,但這並不妨礙我們的交情,即使我結婚後,也一直保持着。陶穆是妻子少數認可的我的朋友之一。其他的基本都被她斥為狐朋狗友。

  清楚的記得我們是玩彈球時認識的,那年我們十歲。他說我叫陶穆。我說你的名字很怪。他說不怪,我爸爸姓陶,我媽媽姓穆,如此而已。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幾句話我始終印象深刻。或者真正讓我記得清晰的只是“如此而已”四個字。十歲的孩子,說這樣的四個字,似乎有一種淡淡的悲哀和無奈在裡面,比之成年人更多了一分驚心動魄。

  陶穆沒見過父親,他母親也從未提及,但她堅持讓陶穆跟父姓。據說跟母親長大的男孩一般都有一股憂鬱溫柔的氣質,很招女孩子喜歡。反正陶穆從小學起就習慣了女教師、女同學、女鄰居諸如此類的包圍騷擾。他始終很溫和,對每個女人都如此,但他始終沒有正式的女朋友。偶爾和幾個女的吃飯,看場電影,酒吧坐坐,很快也就沒了消息。他母親死後,他幾乎根本不再和女性來往。我問過一次原因,他簡單回答,沒有遇到喜歡的,與其跟那些無聊女人浪費時間,不如自己在家喝酒聽音樂。我當時非常不以為然,覺得按照他的邏輯,恐怕只有在瓊瑤阿姨的小說里才能找到所謂的愛情。

  我已經寫了近一千字,大多都是廢話。我並不想描述陶穆的性格外貌,感情工作。我想探究的是他究竟為何自殺,為何毫無徵兆的離開這個雖然骯髒無奈但依然有些許美好的世界。探究的結果顯而易見,依然沒有答案。

  陶穆死後的第三個月的某一個夜晚,妻子在看完每晚雷打不動的BTV連續劇後,忽然說你看過《七年之癢》嗎?什麼?一部電影,《七年之癢》。沒看過。我繼續看報,心不在焉的回答。你說古人怎麼就知道婚姻一定在第七年開始出現問題呢?妻似乎在自言自語。我的心忽然咯噔一下,今年正是我們結婚的第七年。莫非她意有所指?還是我心虛導致疑心過重?

  我和妻是大學同學,畢業三年後結婚,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大學同學裡,我們是唯一一對走進婚姻的情侶。不是不幸運的。那是快樂的幾年,下班後恨不得飛奔回家,說不完的話,做不完的愛。我們約好不要孩子。熱情冷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記不清了,似乎循序漸進,漸行漸冷。三十歲以後,妻子幾乎很少同我親熱了,我們依然很有默契,很有感情,我保證彼此都壓根沒想過離婚這碼事,但我們就是幾乎不做愛了,妻說不想。我不勉強她,但我漸漸繃不住了,我不能總靠手解決。就是那個時候,我開始上網尋找安慰。一般也是已婚女性,因種種原因異常寂寞。我們通常一起吃晚飯,然後去她們的家。彼此只解決身體需求,都是成年人,從未糾纏不清。我有點愧疚,但現在不是有個說法是婚外性不可怕,可怕的是婚外情嗎?我跟她們絕對沒情,我們只是各取所需而已。我愛的依然是妻子。

  但今晚妻子忽然說到七年之癢,我怎麼就害怕了呢?或許說到底,我還是心虛羞愧的。我和那幾個女人漸漸斷了聯繫。

  人一旦變壞,很難完全棄惡從善,一旦嘗到甜頭,很難輕易放手。沒過多久,我又開始上網聊天。

  陶穆死後的第七個月,林黎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我是個現實的男人,不認為一個32歲的男人還相信愛情,也不認為32歲的男人會愛上一個小他將近一輪的小女孩。

  但是自詡不會被所謂浪漫沖昏頭腦的我,愛上了只有21歲的林黎。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我一直以為我只是被這個時而活潑時而憂鬱的古怪精靈的美麗小姑娘一時迷住了,可是當下雨的時候,清晨醒來的時候,打她手機關機的時候,獨自一人的時候,我的甜蜜、憂慮、想念、患得患失漸漸全部與她有關的時候,我隱約意識到林黎之於我,已不僅僅是一個不麻煩的漂亮女孩那麼簡單。

  剛認識的時候,我說我和妻子感情很好,不會離婚,我只是想找一個情人,一個和我做愛,不很麻煩的情人。她微微笑,很好,愛情是最麻煩的事,我喜歡可以避開它。她從不談及她的過去、經歷一類的私人問題,自然也不問我。有時我說起和妻子的往事,她津津有味的聽着,似乎是與她無關的故事。我很欣慰,這正是我需要的人。

  但我漸漸的不滿足起來,我希望她能把我當成一個愛人,希望她可以吃醋嫉妒,這些可以表明她愛我。不是不覺得自己幼稚,但我無法控制自己。我開始不着痕跡,半真半假的試探她,其實即使她愛我又如何呢,我不可能與妻子離婚。七年的共同生活,很多東西已連結一起,如果分開只怕會血肉模糊。可是我希望林黎愛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林黎的聰明沉着,我一直低估了她。每當我試探她時,她不是倚小賣小,就是撒嬌耍賴,要不就是裝傻充愣。沒有一句真心話,偏偏又不會讓我惱羞成怒,下不了台。似乎她愛上了這個遊戲,只是我悲哀的發現,失敗的天平已開始偏向我。

  我和妻的關係依然不咸不淡的維持着,相敬如賓,相敬如冰。有一天,我客觀的觀察熟睡的妻,忽然發現她真的開始老了,臉已有些鬆弛,皮膚不再足夠光潔,輕輕皺着眉,似乎睡夢中依然抵抗着年齡的衰老和對於生活的厭倦,即使徒勞無功。她真的不再美麗。也可能僅僅因為我心裡有了另外一個人。

  跟林黎提起陶穆很偶然。一個夜晚在紅樓喝酒,我無意問起她的名字有什麼意義。她淡淡的回答,我爸爸姓林,我媽媽姓黎,如此而已。我腦海中忽然閃現出陶穆那張平靜憂鬱的面孔。他說我爸爸姓陶,我媽媽姓穆,如此而已。出乎意料,一貫淡漠的林黎對死去多時的陶穆很有興趣。她細緻的問了很多關於陶穆的問題。從那以後,林黎似乎與我有了溝通的話題,全部關於陶穆。有天下午,我說到陶穆和我最後一次喝酒談起他喜歡的梵高、海子什麼的都是自殺的。林黎微微笑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什麼?我不解。她輕輕搖頭,竺洋,你和陶穆根本是兩類人,為什麼是朋友呢?她把我問住了。我也不清楚為何我和陶穆性格差異如此巨大依然相交甚好,但我始終不了解他自殺為何。林黎輕輕的說,其實只是厭倦罷了。我終於不耐煩的問你不是愛上他了吧,總是陶穆陶穆。她又露出淡漠的笑容,那又能怎樣呢?我也無法見到他了。我的憤怒在那一刻突然爆發,忍無可忍。不知為了什麼。那你也不用見我了。我甩下這麼一句話,走了。

  回到家將近十點,妻子的連續劇還沒收場,她略微詫異的看我一眼,你不是說今天公司加班不回來了嗎?我說頭疼的厲害,先回來了。臉上隨即做出痛苦又竭力控制的神情。其實不止女人,男人也是天生的說謊者。妻子果然有點着急,拿藥端水。我忽然想着,這些年來,我真正有的不過是她,她有的不過是我。心酸心疼的感覺一點一點溢出來。絹子,我們要個孩子吧。她怔怔,今是怎麼了?不是說好不要孩子嗎?趕緊睡吧。你最近太忙,就是缺覺才頭痛的。她關上檯燈,走出臥室,繼續走進連續劇里的悲歡離合。我無奈的閉上眼睛。我不想怪她。這麼多年,大家也都疲倦了,麻木了。我何嘗不是如此呢?今夜的一時真情,明日一早又會被疲憊的慣性湮沒了。何況我如何捨得離開林黎呢。她確實是一個尤物。即使她不愛我,又如何呢,即使她和陶穆或許真的合適又如何呢?她依然是我的情人。陶穆終究是已死了。即使他在,林黎也是我先看到的。我在意識逐漸模糊中,睡去。

  夢中,陶穆和林黎手牽手,沿着小路走進森林,漸行漸遠,臉上瀰漫着曖昧快樂的笑容。我從沒見過他們這樣的笑過。我着急的大聲呼叫,可是嗓音嘶啞,無法出聲,掙扎間,我醒了。一頭一臉的汗。

  今天香港總部來代表檢查工作,果然是羅輝。我們私交還算不錯,每次來京,他都會和我聯繫,一起吃飯喝酒玩樂。中午散會後,他悄悄說竺洋,你精神很差,怎麼回事?我笑笑,沒事,最近睡的不好。Ok,自己注意點,咱們也開始老了,不注意不成了。我點頭。雖然我們關係不錯,但誰會把同事當知心朋友走,那完全是兩碼事。商場如戰場,今朝友明朝敵。我自然不會把真正心事訴與他說。人與人交往的荒謬性盡顯於此。

  隔了一天,我對林黎的思念再次不可遏止。她是永遠不會主動找我的,可恨我的骨氣在她面前蕩然無存。我買了大束玫瑰打算向她道歉。

  可是我找不到林黎了。我們的聯繫只在於網絡和手機。每次我送她回家,只是把車停在小區門口。那是一個巨大的小區。

  我驀地想起那夜的夢,無端的恐懼起來,隨即又嘲笑自己神經質。

  然而我始終聯繫不到林黎。

  似乎經過紅樓那夜,她消失了。

  或許她只是想離開了,我知道,她從未愛過我。這個遊戲裡,我是失敗者,始終不是她的對手。

  我又開始拼命的上網,找安慰。我已經32歲,已不會為愛情痛不欲生。有一天在書房聊的正高興,公司有事叫我儘快回去。我匆匆走了。

  晚上回來的時候,意外的發現妻在這個時間居然沒看電視。我說怎麼了你?今天沒好節目?有,怎麼沒有?妻冷笑着回答,我在你的電腦上看了一晚的精彩節目。

  我忘記關掉QQ了。所有的聊天記錄,無數的挑逗話語。

  妻沒有與我吵,不知是麻木還是覺得已無所謂。她只是靜靜的說,竺洋,我們離婚吧。我也靜靜的點頭,好的。大家似乎都沒力氣爭執辯論。

  我拿起車鑰匙,走出房間。

  開車在二環上漫無目的的遊蕩,不知不覺中,我又開到林黎的小區門口。我想如果我們還算有點緣分的話,讓她出現。我想念她。

  她並沒出現。

  我趴在方向盤上,無法控制的厭倦緊緊的攫住我。我似乎忽然理解陶穆為什麼自殺了。對於生活的厭倦,我們始終是無能為力的。

  手機響了起來,是妻。她的聲音依然平靜,這麼晚了還不回來?一會又該頭疼了。我說好的,我馬上回去。妻靜默了一刻,那天你說想要一個孩子是嗎?沒事,我隨便說說。竺洋,我知道你一直喜歡孩子的。也許我們確實應有個小孩了,我們都不年輕了,再過兩年更禁不起折騰了。

  我飛快的啟動車子回家。離婚一事不了了之,像個氣泡轉悠一圈,很快破了,毫無痕跡。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

  妻子恢復了她的連續劇觀看。我不再在家中上網,只是偶爾在公司開開小差。

  年底我升了職,妻懷孕三個月,一切順利。

  我們是大學同學中唯一一對結婚的情侶。我們是幸福家庭。我們是不會離婚的。

  世上那麼多蒼白麻木的婚姻,我們又怎麼不能堅持呢?生活即使疲倦,也依然是要過下去的。

  我早說過,我和陶穆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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