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熱得特別厲害。車窗外的空氣怎麼看怎麼象蒸汽，馬路被太陽照得晃眼。偶在去醫院的路上就一直尋思，以前沒空調的時候，夏天生寶寶會不會中暑？

下了出租大概11點多。從外面大街一路衝到七樓產婦病房，已經出了一身小汗。進去一愣，怎麼偶們床前圍了一堆人？仔細一看，一個都不認識，包括挺着大肚子的那位。暈了一會，偶丈母娘出現了，說偶MM已經到九樓預產去了，所以呢，偶們的床位立刻就被候補填上了。

偶MM過了預產期一周了，所以今天打催產素，人工破水。其實按受精算的預產期才過了兩天而已……不過床位緊張，醫院也想多收幾床吧，阿彌陀佛。

扒拉了幾口飯，偶就到九樓站崗。跟七樓一樣，電梯口對面擺了一排椅子，後面窗戶下是冷氣槽。四周牆上除了各種母乳餵養和分娩知識介紹，還有助產士的照片。現在跟着老外叫導樂，其實就是一對一助產。

椅子上已經坐了好幾個人。偶一眼就能看出來兩個預備爸爸，剩下的不是預備奶奶就是預備外婆。偶有點奇怪的是，從來看不到預備爺爺和預備外公的影子。奶奶外婆們低聲交流各種情報，准爸爸們則一臉嚴肅或者一臉茫然地東張西望，或者拿出手機來悶頭打遊戲，比如偶。

產科的玻璃門開了，所有人全都條件反射地看過去。護士拎了塊白板出來，在電梯口的牆邊一靠，轉身又進去了。白板上是最新的順產產婦情況報告。一共五個名字。偶一看，都是產門開了一指，萬里長徵才走了一小步哪。

旁邊的兩位低聲談及早上有個剖腹產，是個兒子，八斤半，云云。偶丈母娘上來了，當即加入討論。她們能從奶粉談到坐月子的食譜，從胎動談到自己女兒當年出生的時候……長見識啊。

要說剖腹產，一般一個小時左右肯定就能生下來了，手術是快得很，不過術後恢復就慢了。其實在偶看來，順產站崗和等待的過程也是很有意思的。根據偶MM的意見補充：偶對順產的MM同志們是充滿敬意的，對她們經受的苦難是充滿同情的……

沒多久偶媽也來了，帶了兩個小西瓜，可惜偶MM沒機會享用了，這位革命同志想來正在努力奮鬥的過程中。陸續又來了些人，椅子不夠坐了。這麼塊小地方一下子熱鬧起來。中午的太陽透過窗戶烤過來，在地上拉出幾個冒汗的頭像。

產婦情況兩小時才報一次。打了N遍手機上的無聊遊戲之後，偶忍不住溜到產科玻璃門後面張了幾眼。門後一排儲物櫃，一地的鞋，右邊一間是更衣、洗手的地方，當中再進去是長長的走道，高深莫測，那就非偶等可以知曉了。偶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沒聽見什麼慘叫聲，於是放心不少，隨後被裡面的護士亂棍打出，繼續站崗。

電梯門時而在一聲蜂鳴後緩緩打開。出來的多半是醫生護士，拿着病歷夾，或者推着什麼儀器，在偶們這些家屬們的注目禮中目不斜視地進進出出。後來終於看到一個剖腹產的，躺在床上被推進產科，老公和婆婆則被關在門外。僅僅四十五分鐘後，伴隨着稚嫩的哭聲，推出來一張大床一張小床，後面跟着執刀的醫生。大家馬上一擁而上，輪流到小床前面觀賞片刻，然後笑嘻嘻地走回來。這一家子坐着電梯凱旋到七樓去了。

又一次情況報告。開了兩指。偶們幾個准爸爸開始被要求在各種付費確認書上簽字，比方使用鎮痛麻醉啦，導樂啦等等。偶MM本來信誓旦旦要自立更生的，結果開了兩指就頂不住，要麻醉了。偶仔細瞧瞧麻醉說明，重點是看副作用，發現還好，沒什麼特別嚴重的反應，就是腰酸背痛、腿部麻木之類的，一般術後一到兩周就能消失。既然偶MM是革命主力，自然她說了算，麻醉就麻醉吧。

過了一會兒，導樂送了張紙頭出來，一看，是偶MM寫的，歌詞大意是說打了麻醉不怎麼疼了，一定努力早點出來，還畫了個咧嘴小人頭，呵呵。後來據偶MM說，打了麻醉以後，她們幾個預產的產婦已經開始聊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麻醉的作用，反正偶MM狀態神勇，兩小時後以開了六指高居榜首。看看下午四點多了，於是偶們下去吃晚飯，真正的戰鬥將在晚上展開。在七樓病房裡跟另一對聊了兩句，他們進來有一陣子了，催產素也吊了兩天了，肚子還沒動靜呢。記得前面還有一個宮縮疼了四天，產門就是不開。相比之下，偶們還算有驚無險，按部就班，高山流水，一馬平川……

吃完飯在七樓溜達了一圈。七樓分兩個區，待產的六人一間，產後的則是三人一間。其實算上小寶寶，產後也是六人一間。所以呢，產後這邊長嚎短啼，大哭小叫，合唱音樂會比比皆是，比待產那裡要吵得多。

回到九樓，乖乖，簡直是人聲鼎沸，水泄不通。看來都是下了班趕來的。六點的產婦情況出來後，這個沒有雞尾酒的大聚會達到了高潮。偶MM已經全開，進了產房了，其他的開八指六指的都有。一群人擠在這裡，冷氣槽顯然是不夠用了。有幾個索性跑到樓梯轉彎過道的窗台邊上去看風景了。手機鈴聲此起彼伏，都是詢問情況的。幾個剛到的汗濕衣衫，油光滿面，照樣興致勃勃，坐立不安。

七點剛過，有護士叫偶。偶還以為又要簽什麼字了，進去一看，毫無思想準備地就與偶寶寶發生了第一次親密接觸。護士說母女平安，然後把寶寶遞過來讓偶抱抱。雖說早就知道剛出來的寶寶是很小的，還是嚇了一跳，因為實在是太小了。護士遞給偶的時候，偶一時手足無措，哪兒也不敢抱，過一會才戰戰兢兢接過來。

當時寶寶被包在衣服里，眼睛閉得緊緊的，頭髮稀稀拉拉，臉上有點皺，小鼻子小嘴的；兩條腿蜷着，兩隻胳膊朝上舉着，跟投降似的；小手軟軟地團着，指甲又長又薄，象紙做的。摸摸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有那麼一會，偶覺得哪怕出氣大了點似乎都會影響到她。寶寶挺乖，在護士手裡的時候還張嘴哇哇了幾聲，我抱過來就不響了。

護士說寶寶有塊胎記。偶注意觀察，果然右手手背上有一塊青色印記，還挺深。女孩子有胎記可不好看，不知道以後能不能褪掉……發了一會兒愁，也就不管它了，車到山前必有路麼。

抱了兩分鐘，護士就把寶寶拿走了。偶MM和寶寶需要在產科觀察兩個小時才能送回病房。偶出來開始打手機匯報。忙了一通之後，看看窗外，天已經差不多快黑了，遠處的霓虹燈閃爍着亮光，這一天的等待終於結束了。

抬頭望去，天上依稀能看到一些星星。今天正巧是農曆七七，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不過偶可看不出哪顆是織女星。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突然間，這個世界悄悄地多了一個新的小生命，她，該也會有自己的光吧，偶希望着。

六斤八兩，五十公分，八月四日晚上七點零五分，寶寶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