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單,西單… |
送交者: 梅梢雪 2003年09月21日00:23:25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大院裡的孩子幾乎都是在一種變相的“軟禁”中長大的。到上小學五年級之前我對西單、前門、王府井的印象一直很模糊,覺得都差不多。唯一的區分標準是吃的東西--烤鴨,那是王府井的全聚德;豆腐腦、炸三角那是前門大柵欄,油悶大蝦,那是西單的鴻賓樓…要不怎麼說爹媽好吃是孩子的福呢! 記得五年級剛開學老師叫我們買《教參》--一種供教師教學的參考書籍,於是我們院的幾個女孩子約好在父母們的叮嚀聲中象一群初次放飛的小鳥,興高采烈地登上338路公共汽車—從這天開始我才恍然大明白:從我們家到西單原來竟這麼輕而易舉! 八十年代初期西單最牛的地方要數西單外文書店和西單民主牆了。外文書店在北街的路西,緊鄰西單服裝商場--但那時的服裝商場實在沒啥可看的。外文書店那時也不是開放自取的,都隔着櫃檯。那時一跟售貨員說話就臉紅,所以多半是比誰視力好,看準了一指,直接叫她拿才好。買了書出來也沒什麼好逛的,不寬的街面上除了西單百貨大樓和服裝市場外幾乎都是高大的平房,好象亨德利表行是座庭別致的二層小樓。直來直去的一幫孩子趕集似的回到民主牆前邊的汽車總站--最幸福的時間到了:民主牆邊有一個賣冷飲的小店,一人一瓶北冰洋汽水--黃橙橙的,喝一口噎半天,鼻子還發酸。我們舉着汽水,嘴裡噙着細白色的麥管(那會兒都是蠟紙做的,不叫吸管,也不象現在塑料的那麼粗),鑽到人群里大聲地朗讀報欄里的文章,或是嘻嘻哈哈地互相開着玩笑,當真是無憂無慮。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以後,上了中學的我經常放學後跟同學一起騎車上西單逛一圈,而此時的西單也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繁華、漂亮起來。去得最多的還是書店,但此時我最留戀的卻是位於南大街路西的中國書店--店面就象她出售的大部分圖書一樣顯得有些老舊,二層小樓讓人覺得岌岌可危。但裡邊的書卻是出奇的便宜,特別是我喜歡的有些詩詞集子,有的舊書處理只賣一兩元,象單本的《西廂記》、《桃花扇》等等因為是繁體字就特別便宜,我的很多藏書都是那時揀的便宜。 西單十字路口東南角,對着又一順飯莊有個小文具店。上高中時寫字愛用一種撇尖的鋼筆--是用來寫美術字的,寫出字來筆鋒很漂亮,但必須配以特殊的碳素墨水。我沒到西單比光顧那裡,順便買些宣紙、顏料好回家肆意塗抹。 長安大戲院拆遷之前緊挨着她的是一家門臉極小的音像店,當時只賣些歌曲磁帶,不過我的一些懂行的同學說那裡曾賣過劉文正、鄧麗均的帶子。我在這上邊很少花心思,因為我們家的磁帶主要是我大哥串(翻錄)來的,後來就是我妹,我只管聽,可也奇怪,我們家就我唱歌還行--大哥是他張嘴沒人愛聽,小妹是死活不張嘴! 手裡的錢多了,吃的花樣也多起來,象酸奶、冰淇淋之類的我不愛吃。但西單菜市場斜對面的一家國營冷飲店的杏仁豆腐、茶湯,特別是夏天賣的紅豆冰霜(爆冰)我是每次必吃的。後來這家店可能被個體承包了,裝潢挺個色,屋內有藍光燈,只賣牛奶、咖啡、啤酒、三明至等“洋式”食品,想來算是京城酒吧的雛形吧。我最喜歡那裡的“水果三德”--很大的高腳杯里滿是五顏六色的水果罐頭,用一把精製的不鏽鋼小勺舀着吃;桌對面再坐一個喝扎啤或雷司令(一種白葡萄酒,張裕公司出品)的哥們--夠小資吧?那可是公元一九八六年呀! 那會兒西單還有一壯觀的景致就是西單月票亭,在西單十字路口的西北角。每月的月頭月尾,那等着換月票的隊伍排得跟編中國結一樣複雜。我不幸替我媽排過兩次--從下午四點半一直等到晚上快九點才買上。沒輒!那會兒北京好象就有四個地方賣月票,可全市多少人呀?好象售票時間前後不到一個星期,平時那裡總關着。 上大學後離開了北京,每到寒暑假回來逛西單都會發現一些或大、或小的變化,但總的感覺西單好象變得花哨了。不錯,八十年代後期到九十年代初,西單成了服裝鞋帽市場的代名詞。大大小小的服裝攤店鱗次櫛比,還有了服裝夜市、小吃夜市。我是一來沒錢,二來買了衣服也沒什麼機會穿(軍校只允許穿軍裝),所以每次也不過是走馬觀花地吃吃、看看。 那時最火的要數西單民族服裝大世界,在北街路東的一溜二層簡易式樓房。印象最深的是馬凌時裝專賣,店裡掛着幾張很大的馬凌的照片,有穿旗袍的,有穿中式對襟衣裙的,很古典,令人艷羨。雖然很少買衣服,但不乏過過試穿的癮,剛開始有點心驚膽戰甚至難為情,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了,而且還學會了侃價、挑毛病,特別是跟幾個要好的姐妹一起去,人多膽壯嘛! 長安大戲院進去過兩次:一次是看電影,跟幾個同學一起,一次是聽戲,《四郎探母》。戲院裡邊也是上下兩層,跟一般的劇場差不多,但不大。完全不是人們想象的八仙桌、硬木椅子外帶茶水點心那種。唱戲的演員沒什麼名氣,但絕在不用任何擴音設備,就憑着一條嗓子和一口丹田氣。特別是楊四郎的那句高撥子“叫小番”還是贏了個滿堂彩。鐵鏡公主也是穿真花盆底上場,做派、身段也挺棒。嗨,我整個是個外行瞧熱鬧! 工作後第一次探家,第二天一早就拉上媽媽去西單。在車上一看到天福號的牌子就忍不住心酸,下車後走在大大改觀的西單大街上,終於忍不住掉淚了--跟那個偏僻寂寞,條件艱苦的營區和土氣落後的小縣城比起來,這裡真的是大都市,是天堂!那天媽媽陪着我整整走了一天,在萬里鞋店給我買了兩雙靴子,又到服裝商場買了好幾件衣服,還有桂香村的點心,中國書店的書…中午的時候,一向很節省的她硬是帶我到又一順,給我點了一條松鼠桂魚。我忍着淚默默地吃着可口的菜,也默默地記住了媽媽的話:“你要想回來就千萬不能在那邊談戀愛…” 歸隊之前我獨自跑去西單作了兩件事:在浣紗美容院燙了頭髮—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燙髮;到天源醬園發狠地買回一大包各式的醬菜準備帶回駐地,我要叫司務長們都來來嘗嘗,看什麼才叫真正的醬菜! 九十年代中後期的西單已經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商業區。西單賽特、新西單商場、華威大廈…叫西單長高了許多。商品豐富的同時吃的檔次也上去了。從前那家冷飲店改成了必勝客,天府豆花莊小吃大菜應有盡有。有一次跟幾個四川來的同事去吃飯,滿以為是去豆花莊,結果是到西單南大街的絨線胡同里一家四川餐廳。進去了才知道那是個“酒好不怕巷子深”的所在--很多四川來的人都特意去那裡吃,因為那裡的用料和味都是最地道的。我是跟着瞎吃,但記住了老闆娘是個川美人。 到了二十一世紀,上述西單的影子大多已經見不到了。長安大戲院沒了,鴻賓樓沒了,又一順沒了,中國書店沒了,桂香村也沒了…西單勸業場沒了搬進中友百貨,天府豆花莊移入了地下,一片漂亮的西單文化廣場取代了昔日的民主牆、旱冰場… 不知道當我再走在西單大街上時,是會感慨?歡笑?還是會嘆息?落淚? 哦,西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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