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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路的愛
送交者: 邦迪 2002年02月04日16:04:41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一)


  “橫路”是他的外號,因為他身矮,頭大,小眼兒,厚唇,耷拉眉,活像日本
電影《追捕》裡的呆傻證人橫路徑二。看過那部電影的人給他起了這個外號,他也
不惱,久而久之很多人就叫他橫路了。

  橫路不傻,他很聰明。

  橫路在大一開始談戀愛。在那個南國春天的黃昏里,他用一種很焦慮的語氣告
訴我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兒,已經三個月,但那女孩兒還不知道他是誰。原來,在理
科大學裡的女生很少,男生們常常躲在宿舍里偷偷觀察在校園裡那些走動的、稀有
的女生。橫路的初戀竟是在窗簾後面產生的。我告訴他戀愛也許應該像照在這梧桐
樹上的陽光、像吹拂在你我臉上的晚風一樣開朗而愉悅。橫路搖頭道“醫科學生總是
答非所問。”

  儘管如此,橫路還是要來告訴我他愛情的進展:他終於在上晚自習時,從那個
女孩的書本上知道了她叫林涓;他終於知道了她是那個年級、那個系的;他終於把
一封寫了十五頁的長信偷偷放進了林涓的書包里;他終於感到林涓開始注意他了…
…。我指着在池水中的青蛙,說“青蛙尚為覓愛而鼓譟,你是不是過於軟弱了?”
橫路無言。

  橫路過於嚴謹的情書,似乎收效不大。林涓是不是開始注意他了,我也懷疑同
橫路的近視眼有關。我開始幫橫路寫信,不想看他那麼痛苦……

  與林涓的見面,比想象的要輕鬆的多。林涓在圖書館裡“抓”到了橫路,把他
抓到了大學旁邊的公園裡,聊了很久。林涓比橫路高一年級,但比橫路小一些。林
涓說,“那些信,讓我想了很久,我想我是被你打動了……”但林涓認為她與橫路
是不可能的,因為她來自一個很偏遠的地方,按當時的情形,她畢業是一定要分配
回去的。她無法奢望橫路同她一起遠赴邊疆,而且她會比橫路早一年畢業。無論橫路
如何信誓旦旦,林涓還是把整件事情推到了死角。

  接下來的日子,很少見到橫路,倒是我常常要去看看他,生怕有什麼閃失。橫
路要作事情,確實讓我吃驚。橫路要提前一年畢業,要提前考研究生。他聽說碩士
的妻子可以安排在大城市工作。“到那時,林涓可以選擇,要麼她同我一起留下,
要麼我同她一起回家。”橫路並沒有把這些告訴林涓,也再沒有同她聯繫,他不知
道自己究竟有幾分把握。

  在大二結束的時候,橫路學完了大學全部課程,讀完了他選中那個導師的全部
論著和當時圖書館中能查到的相關論著,然後拿着兩頁紙的提綱去敲導師辦公室的
門。他心目中的導師,是他的系主任、大學的校長、中國此學科的開山鼻祖,考他
的研究生從來是異常艱難。而這個大科學家同其貌不揚的橫路,關起門談了一個下
午……。那年冬天,橫路的學校作了兩個破記錄的決定:在校長的系裡,有一個學生
可以提前畢業;校長要免試召一個大三的學生作研究生。

  橫路來告訴我這個消息時,人已經就剩下一層皮:小眼兒變大了,眉毛更耷拉
了。他說他終於把他所做的告訴了林涓。“林涓哭了,還是抓着我的手哭的……她
說她真的沒有想到……”橫路說他春節不回家,要去林涓家看看。

  南國的冬天沒有雪,只有雨,很冷的雨。橫路的臉比鉛色的天空還暗淡。林涓
父親早逝,家裡只有一個癱瘓的母親。這老人全靠一個老實巴交的青年工人照顧,
他便是林涓的男朋友。林涓無法面對兩個都深愛着她、都為她付出了巨大努力的男
人,便把他們帶到了一起。那個憨厚的男人竟只說了一句話:“你們在,我走了…
…”橫路說他無論如何無法面對一個老人的淚和一個男人碎心的沉默。

  橫路來找我借錢,說“我想坐飛機回家,我的身體可能支持不了三十幾個小時
的火車,我想看看我媽……”
  
  
(二)


  逃避愛情的橫路,曠課一個學期。學校本來要給予開除學籍的處罰,但念其平
時學習成績優異,改為留校查看。免試上研究生的事情自然成為了泡影。

  再見橫路,已是夏天。南國的夏,到處綠油油的,原以為橫路會垂頭喪氣,沒
想到他竟是一付天高氣爽的樣子。

  “我遇到了阿黎”

  阿黎是橫路小學、初中的同學,也是那時有名的校花兒,她初中畢業便離開了
學校,頂替母親的工作。劍平是阿黎有過的唯一的男朋友,一個沒有固定職業的男
人。在火車站扛過包,賣過菜,倒過服裝,擺過西瓜攤兒。在橫路剛剛走進象牙塔
那年,劍平早已是“萬元戶”了。劍平是被公安局掛了號的“惡霸”,而在阿黎和
許多小商小販的眼裡,他是一個愛打抱不平的硬漢。為了搶回一個無照賣菜老太太的
菜籃子,劍平一拳把工商執法人員打成了重傷,幾個月後竟不治死亡。阿黎用她和
劍平存下的所有的錢和自己的身體上下打點,算是把劍平的命保了下來,判了個無
期徒刑。臨行前劍平對阿黎說,“不許等我,你要是五年還沒嫁人,我就在牢裡自
殺!”阿黎參加同學聚會見到橫路時,眼圈紅紅的。

  橫路把阿黎拉到門外說,“要不然你跟我結婚吧,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也比不
上劍平,咱們假結婚,你等着劍平就是了……”阿黎抱着橫路失聲痛哭。再以後,
阿黎也知道了橫路的事情,她說,“橫路,你和劍平一樣是條漢子,我已經對得起
劍平,但他回不來了,我不會對不起你的……”阿黎告訴橫路這些年有很多人追求
她,但都無法令她心動。橫路也看那些寫給阿黎的情書,其中一個是阿黎單位的團委
書記,滿紙的“自強自重、積極向上”一類的字眼兒。阿黎說,這不是讓我每天聽
政治報告嗎。

  阿黎把橫路勸回學校。臨走前,阿黎依在橫路的懷裡,往信封上貼郵票,一直
貼了一百六十二個信封,那是他們將分別的日子。“你要每天給我寫信,但一定要
堅持上課,不許回來……”

  看着校園裡那浸滿陽光的梧桐,橫路的眼裡流動着不曾有過的色彩,“阿黎像
妻子一樣對我,我現在才體會到,愛應該像這陽光一般。”

  橫路來找我,總是有事兒,或好事兒或壞事兒。他說和阿黎剛開始通信時很好,
後來發現阿黎情緒低落,常常答非所問,橫路的信越寫越長,但阿黎似乎越來越沒
有感覺。元旦以後,阿黎的信斷了。橫路要是再跑回家,學籍定然不保。好歹只剩
幾周就是寒假……

  學校為橫路在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學期再次越期不歸專門開了一次會,沒有做出
進一步處罰的決定,反而把以前的處份撤銷了。校長說他接到了北京市公安局的信,
又同橫路談了以後,才了解所發生的一切。

  這事兒和芒子有關。芒子是阿黎和橫路的同學,住在阿黎的樓下。芒子一直暗
戀阿黎,尤其劍平被抓走以後,他儘可能的幫助阿黎,賣米賣面、換煤氣,以前劍
平幹的事兒他都幹了。阿黎一直在傷心,卻沒有注意到這個像親弟弟一樣的芒子。
芒子發現了橫路頻繁的來信,按奈不住偷了一封。橫路同阿黎談戀愛的事實,讓芒
子無法接受,於是他後來偷了橫路全部的信。阿黎無法相信橫路會不給她寫信,但不
敢問,生怕橫路又跑回來而丟了學籍。芒子看了橫路一封又一封厚厚的信,漸漸徹
底失望。他想,我也許只有像劍平一樣,進了監獄,才會讓阿黎注意到。

  元旦過後,北京的民工都陸續回家過年。芒子闖進了一個民工住的工棚,他觀
察了幾天發現那裡只住了一個女人和她尚不太會走路的孩子。按芒子的理解,一般
的小偷小摸,最多是拘留幾天,只有犯了像強姦這等大罪,才會進監獄。而芒子只
想作個“強姦未遂”。芒子很緊張,他用力踹工棚的門時,那不結實的門倒了,壓
死了無辜的孩子。芒子的“強姦未遂”後邊加了條“殺人罪”。

  芒子在拘留所里自殺了好幾次。

  橫路見到阿黎時,阿黎的頭髮白了一半,嘴裡總說“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一看見橫路哭得更厲害,不太認識。

  橫路到拘留所里看芒子,告訴他阿黎的情況,說“為了阿黎,你也不能死!”
芒子情緒穩定一點後,橫路又去告訴阿黎,聽說芒子屬於“誤殺”,刑不致死。橫
路在芒子和阿黎之間,跑了兩個月。公安局給橫路的學校寫了封信,稱橫路是協助
穩定犯人情緒,有社會責任感的大學生……橫路說“屁話!”

  在大學最後那個夏天,常常見到橫路在操場上跑步,不分白天黑夜。橫路的同
學叫我去,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橫路告訴我,他畢業以後要去新疆。“我打
聽好了,芒子他們這一批要在新疆服刑,新疆勞改農場也招文化教員,我去教芒子
幾年,他怎麼也有個出來的時候……,那裡是戈壁,我現在這身體不成。”“等我
去了再告阿黎,她會理解我的……”

  橫路畢業前,北京搞了次“嚴打”,芒子被槍斃了。

  畢業回家,橫路買了二十斤桔子,他說,“阿黎愛吃桔子,我現在再沒有什麼
辦法可以安慰她了……”

  ……   ……

  橫路抱着二十斤桔子去看阿黎。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阿黎從後面閃出來,
“這是我愛人小董,以前我的團委書記……”阿黎把發愣的小董推回房間,關上門,
對站在樓道里的男人說,“我對不起你,可他們都說我有病了,我害怕,你是好人,
我不能害了你……”

  那紙箱子從橫路手上掉下來,很多桔子順着樓梯往下滾,一直滾到芒子家的門
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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