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手】

百年以來中國人的觀念意識，一言以蔽之，需要做徹底清理。比如五四新思想，民
主、科學、反傳統，只能留下科學這一條。黨和毛的思想遺產，階級鬥爭是不能要
了，消滅剝削和為人民服務應該保留，其它的可以討論。

百年來的學術翻譯史，更是要徹底掃蕩，這個裡面藏污納垢、禍國殃民、危害最大。
比如“西方美學”不能用「美」字，“西方哲學”不能用「哲」字，“西方倫理學”
不能用「倫理」二字，總之美、哲、倫理和其它的文化核心概念，是不允許隨便亂
譯亂用亂帖標籤的，至於用什麼字、那個詞合適，這個可以討論。

數年前國內掀起所謂“中國哲學合法性”的辯論，有人說中國無哲學。可是哲學的
「哲」字自古有之，並非源自音譯或者意譯，假如「哲」不是用來指哲理、哲思、
哲學，那它用來代表什麼呢？難道中國的「哲」字代表釣魚？或者種菜？問題的荒
誕恰恰在於，西人的思想，一但帖上這個中國原生的「哲」字，久而久之，一些洋
奴就會覺得這個「哲」字本來就是屬于洋人的，這個就是老夫子講的「正名」的根
本重要性，我們把一個中國的「哲」字當作標籤，隨便帖到一大堆魚龍混雜的各種
西方思想之上，那麼這個「哲」字的內涵、外延就漸漸改變了，最後變到連中國人
自身哲學的話語權、哲學的合法性都成了問題。

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到，百年來的中國歷史，最大的漢奸就是學術漢奸。狗腿子漢奸
出賣國土，學術漢奸出賣文化。國土有疆域，失去可收復，文化無疆域，失去不可
追。這個問題，非常嚴重。還有“民主”這個蠢詞，不知是誰整出來的，連起碼的
概念定義都有問題 ── 民者，眾人也；主者，寡人也。“民主”何義？眾者寡也？
根本就是狗屁不通！或曰“人民當家作主”，這同樣講不通，作主的無論哪裡，都
不可能是人民，說人民當家作主，語義上等同於人民都當皇帝、人民都當總統，這
樣的話，皇帝不是皇帝，人民也不是人民了。所以從語義學、詞源學角度來看，
「民」和「主」這兩個字，是無法構詞成現在人們理解的含義的，硬要造詞的話，
那麼“民主”也只能與“男女”、“牛馬”、“雞犬”一樣，是表達類別的概念，
絕不可能帶有其它含義。誰要是言及“民主”卻又不是指類，那這個人從一開始就
已經利令智昏了。

「民」這個字，其對應的構詞概念必須是格物致知、合情合理的，我們可以說人民、
公民、農民、漁民，或者說民國、民法、民情、民智。。。唯一不能說的，就是民
主。那麼要談論與人民有關的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問題怎麼辦？我們可以講“民
權”、“民生”。其實今人的大腦，是遠遠不及古人的，這一點從構詞表意上就能
看出 ── 古人談到社會政治層面，不講什麼民權、民生，古人講「民本」，這一
個詞形而上下，收攝一切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生態自然、倫理道德。。。等等巨
細無遺的問題，可以說是小無其內，大無其外。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民主”算個
詞，但它和“民本”相比，也是丑得不能再丑了，更何況這個詞出身還有問題呢？
所以從今天起，會講漢語、會寫漢字的中國人，不要再使用“民主”這個錯得不能
再錯的詞了，除非你要表達“民之主”或者“為民做主”的意思。


【下手】

我前面講了這麼多其實都是開場白，真正的存心，是扣問當下。即我們自己要曉得，
當代三十年，國人的觀念意識、思維方式裡面，同樣存在大量的、數不清的、最基
本的、常識性的錯誤，幾乎念頭一起，就已經是錯得一塌糊塗了，接下來，就是從
一種錯誤到另一種或者數種錯誤，所以當代人的思想，可以用一團亂麻來形容。

比如三十年來有一種觀念認為，一切中國的社會問題，都是“發展的代價”，“發
展的代價”成了一個很廉價同時又很合理的開脫嚴重問題的託辭。但我們中間很少
有人會停下來認真想一想，這樣講到底對不對？“代價”這個詞，到底意味着什麼？


但凡我們說到“發展的代價”，都不應該籠統地講，比如大躍進、人民公社、文革
的錯誤，是否也同樣可以用“代價論”來推說呢？因此我們論及“代價”，那就一
定要討論到底是些什麼具體的代價？什麼性質的代價？以及這些代價到底有多大？
很顯然，人類有很多欲望驅動的發展，其代價遠遠超過了發展的價值，比如鄧小平
就是個非常短視而且無知的人，鄧對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毫無文化意識，鄧的貓論、
石頭論、軟硬論全都屬於形而下，而且是下中之下，鄧的貓論其實是黑貓論，鄧的
石頭論其實是瞎摸論，因此鄧的所謂發展，把整個民族帶入了最深刻的精神危機。


我們百年來的中國人，有一樣東西基本上一直都沒有反思過，那就是唯物主義的世
界觀，以唯物主義及其發展觀，作為衡量一切的終極準則，這其實是完全錯誤的，
而這也正是中國很多問題的總根。

到底什麼是價值？什麼是人的價值？歷史的價值？文化的價值？社會的、國家的、
人類的價值？短視者和唯物論者，肯定是完全看不見的。五四以來，中國人丟失的
不僅僅是傳統，中國人丟失的是價值、是幾千年來富於歷史睿智的思維和認知方式。


我記得二十幾歲時讀到過一遍史料文章，回憶五十年代拆除北京護城牆的舊事，文
中談到當時對立觀點的激烈爭辯，我記得最後周恩來講了一句話，他說“夕陽無限
好，只是近黃昏。”我當時讀到周恩來這句話，對他非常敬佩，覺得於情於理的千
頭萬緒，讓他如此簡潔、帖切而又深刻地講透徹了，就因為這兩句詩，二十多歲的
時候，我覺得北京的護城牆是應該坼的，因為那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代價。

可是三十年過去，彈指一揮間，我偏偏在牢頭推薦的《梁思成•林徽因》這部蕩氣
迴腸的時代史詩中，又遇到了這個典故，《梁思成•林徽因》，向我們提供了一個
完全不同的、全新的文化視角，讓我們重新思考坼除北京護城牆的故事，或者也可
以說，《梁思成•林徽因》是讓我們重新思考更深一層的文明的歷史文化價值。站
在今天的立場來，看站在人類文明的立場來看，一切的歷史遺蹟都是無價的，根本
不應該用“代價論”的方式來思考歷史古蹟的存廢，對於無價的遺產，我們不可以
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我們只能說“只是近黃昏，夕陽無限好。”

從這裡我們回望整個鄧的三十年的發展，國家、民族到底付出了什麼代價？有形的
一切都是有價的，無形的一切都是無價的。用無形無價的價值，來換取有形有價的
名堂，這既是鄧的膚淺，也是吾土吾民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