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柏林也有好幾個月了。最早還想寫個柏林日記什麼的，頂不計也能寫出點兒什麼隨想之類，後來發現這地方有種奇怪的陰沉的氣息，會瀰漫到所有思想存在的地方，使人下筆無文。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德國的冬天很難過。和大多數國家北冷南暖的地理結構相反，德國南部已經大雪紛飛的時候，柏林卻是陰雨連綿。偶爾一天氣溫降到零度以下，飄了一夜雪花，整個城市卻並沒有如想象中變得多麼潔白美麗，而是象浮在泥沼上的沉船一樣，處處顯出疲倦、破碎的景象。原來德國是非常重視環保的，凡下雪後人行道上均不灑鹽而是灑砂子和小碎石子。化掉的雪和砂子混成一條不規則的長龍，間雜着凹陷的路面上形成的水坑，頗為壯觀。和公共汽車站隔着這條泥冰的長龍，是“菩提樹下”大道邊上一個小小的廣場。有兩株老樹，一個賣紀念品的小商亭和一小片空地，還殘留着些許未化的雪。十數隻鴿子聚在灌木前覓食，自然成了四歲的小女芳芳追逐的對象。等到公共汽車濺着一車泥水停到我面前時，芳芳已經在泥冰的長龍上摔過四五個跟頭，因為她每追上一隻鴿子都要跑到我面前炫耀一下。
雪化淨了，砂子和石子還頑強地留在原地。又開始了下雨的日子。在美國時好像從來沒有這麼經常地光顧星巴克，到了柏林卻常常泡在咖啡館裡，因為咖啡館似乎是唯一溫暖有人氣的地方。當然這話也不完全對。公寓也很暖和，但德國人的節約精神實在是深入人心。到德國日子雖然不長，已經發現很多德國人把家中的暖氣開到最低，對於我這種熱量不足的人來說穿毛衣也還有些哆嗦的樣子，這種時候你就會由衷地羨慕胖子。地鐵、公共汽車、劇院、商店都很暖和，都有暖氣，卻畢竟不是可以長呆的地方。最有意思的是賣簡單早餐和午餐的麵包房，往往把凳子設計成靠牆的一個斜面，讓你坐在上面那個一個不舒服，只想吃完了快走。或者店裡有限的空間只有三五張小圓桌，連凳子也不配一把。只有咖啡館裡可以一杯咖啡，一本書或一張報紙，坐上一天也沒有人管。望着窗外細細的雨滴，不知怎麼就體會出“雨花淒斷不堪聽”的心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