８　威廉·皮特森公司

黎倩已炒好菜，正在廚房擺放飯桌，聽到叫聲探頭一看，父女倆正打鬧呢，笑着說：“什麼事啊？這麼大呼小叫的。你們別鬧了，快去洗手，我這就盛飯。”吃飯時，黎倩看到邱宜林只顧埋頭津津有味地啃着紅燒排骨，也就沒問他什麼。

洗碗的時候，邱宜林走進廚房，站在黎倩旁邊說：“有個公司招人，不知你想不想去試一下？”
黎倩停住了手，轉頭問道：“什麼工作？”
“縫紉工。”
“做衣服？”
“不是，做窗簾。”
“那我可不會。”
“公司不介意會不會做窗簾，會用電動縫紉機就行。你不是會嗎？那年我從意大利回來，我們買了一台的。你還用它給焓焓縫過幾條小裙子。”
黎倩洗完了碗，一邊用毛巾擦手一邊說：“那可不同，我們家的只是家用的電動縫紉機，才多大一點兒。記得我小時候有個同學的媽媽是在縫紉廠工作的，我跟着那同學去過她媽媽廠里一次，只在車間門口看了一眼那成排的大縫紉機。她媽媽告訴我們千萬不要動那機器，說機器一轉動起來真嚇人，就跟後來看卓別林在流水線幹活似的，停都停不下來。”
邱宜林不禁好笑：“你說的都是什麼年代的老黃曆，連大人嚇唬孩子的話也信。就算當時是真的，現在也早不同了。別說這是在美國，就是在國內也不會是那樣兒了！”
黎倩也笑了，說：“我那時也就十歲左右吧，可印象特別深，老也忘不了。” 　 　 　 　
邱宜林問：“你到底想不想去試試？”
黎倩說：“想是想，可實在沒用過工業縫紉機，心裡沒把握。”
邱宜林輕鬆地說：“這好辦，練習一下不就有把握了嘛！”
黎倩白了他一眼，說：“你倒說得容易，到哪兒去練習？”
邱宜林有些得意地說：“要馬上找個佛腳抱抱恐怕有點難，想練習一下縫紉機嘛，我還是有辦法的。”
聽了他的話，黎倩恍然大悟，她故作生氣地說：“原來是你設下個圈套讓我來鑽哪！”
邱宜林慌了，連說：“不敢，不敢！”趕緊把底牌都攤出來：他有一位朋友的妻子在一個著名的男士服裝聯鎖店的改衣部工作，平時也很注意這方面的工作招聘廣告，前幾天看到一個窗簾公司招聘熟練縫紉工的廣告，回家跟她丈夫提起。今天上午這位朋友打電話告訴邱宜林這一消息，還說，如果需要練習使用機器，可以星期六到他家去，他家有台工業用機器。

黎倩十分感激朋友的熱心幫忙，連忙說願意去他家練習。於是，邱宜林撥通了那位朋友家的電話，約好了黎倩去練習的時間。朋友的妻子星期六上午十點鐘還要去上班，說好黎倩九點到她家，她可以在上班前的一個小時中教教黎倩，然後黎倩留在她家繼續練習。她還建議黎倩若有布料，最好事先剪裁好，一方面有實物練習效果會更好，另外也可趁練習時把它縫好，一舉兩得。

星期一，給窗簾公司預約面試的電話是邱宜林打的。他擔心黎倩講不清楚，黎倩也的確沒有勇氣打這個電話，邱宜林只好代勞了。接電話的是位女士，英語雖然很流利，但說話帶點外國口音。究竟是哪兒的口音邱宜林說不清楚，他感覺她像是歐洲哪個非英語國家的。邱宜林說明申請工作的是他的妻子，對方要求儘快前來面試，越快越好。雙方說好當天下午六點去。放下電話，邱宜林在地圖上找到了那公司的地址，興奮地打電話告訴黎倩關於面試的時間，要她早點做晚飯，還特意加了句，“那公司離我們家很近！”

匆匆吃過晚飯，黎倩把焓焓送到住在同一個公寓但是在另一棟房子的一位中國留學生家，請他們臨時照看一下。他們家也有個年齡相仿的女兒，兩孩子常在一塊玩，兩家人也常互相幫忙照管孩子。

那公司所在地果然離他們家很近，邱宜林開車沒幾分鐘就找到了地方。他們住的這一片有好幾個公寓群，除了他們住的這個公寓比較便宜外，其餘的價格都較高。往北行上一個小坡，過了紅綠燈，那一片街區的房屋就較為稀疏了，基本上沒住戶，大多是成片的倉庫、廠房或辦公室。這個窗簾公司所在的地方就是一大排辦公室加廠房的平房建築。他們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個門牌號，兩扇絳紅色的大門開着，門的上方有白底銀灰的一排英文：“威廉·皮特森窗簾製作公司”。

兩人剛到齊膝高的矮冬青樹籬邊，還沒邁步走上門前的兩級台階，就見一位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深色套服的金髮碧眼的中年婦女笑着迎出來，“你們是邱先生和邱太太吧，我是琳娜，”她對着邱宜林說：“我們在電話里交談過的。”夫妻倆忙不迭地一一與她握手問好。邱宜林說：“對不起，我們來早了一點，這裡離我們家很近，幾分鐘就到了。”琳娜高興地說：“是嗎？那太好了！歡迎，快請進！”

一進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靠牆兩邊立着的花花綠綠的布匹，好幾張比乒乓球檯還大的桌子和縱深幾十米，只見東西不見人影的空間。邱宜林和黎倩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有些驚訝。在這之前，他們倆都無法想象一個生產窗簾的公司是什麼樣的。

邱宜林問琳娜：“這是你的工廠嗎？”
琳娜爽朗地笑了，“不是，威爾是這裡的老闆，我為他工作。不過我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對不起，請你們在這兒等一下，我去後面叫威爾來。”

她風度翩翩地向空蕩蕩的車間裡面走去，短裙下露出一對修長的小腿，皮鞋的高跟“的的”敲打着地板。黎倩不由心中暗暗稱讚：“好一副漂亮的身材！走路姿勢如此訓練有素，簡直可與服裝模特媲美！”

黎倩仔細打量着周圍。這房子建築得有點古怪，這麼看過去，兩邊和後面的牆上沒有一個窗戶，只有他們走進來的這一面可以采點自然光。這整個一面不是牆，全是木製結構加玻璃。大門的兩邊木框中鑲着許多小方塊玻璃，它們不是窗戶，不能打開。因為走進來之前看到西斜的太陽在這一排房子的後邊，黎倩知道它是東西向的。黎倩奇怪美國人為什麼要造這種不採自然光全用人造光的房子，有很多大商店也是如此，連個窗子也沒有，又不亮堂又憋氣，全靠燈光和空調，難怪美國要耗掉那麼多的能源了。

又聽到高跟皮鞋發出的清脆響聲了，四處張望的邱宜林和黎倩轉過身去看裡面。一個男人和琳娜邊說邊走，當他抬頭看見邱宜林和黎倩面朝着他們時，他向這邊揮了揮手，快步向他們走來，琳娜依然在後不疾不徐地走着。這是個身着牛仔褲和Polo衫的紅臉膛漢子，黃灰色的頭髮，高高的額頭，挺直的鼻梁，灰色的滿含笑意的眼睛，上唇留着一撮惹人注意的也是黃灰色的小鬍子。

（尋夢者註：寫故事的目的是為了給人讀的。如果這故事的某一小段某一細節引起了你的回憶，你的共鳴，和你的感嘆，那就是對我的寫作最好的鼓勵。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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