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５　意外震動

“感恩節”期間，老朋友夏熙明一家會從南卡羅萊納州開車過來，大家一起歡度節日。為了這難得的異國會面，黎倩下定決心要烤一隻火雞。“感恩節”前夕，黎倩果然照琳娜所說，去“Kroger”買了一隻冷凍的火雞。她按照包裝袋上的說明操作，在火雞的里外都抹上了調味品，當然這調味品稍微做了些改進，加入了中式的醬油和五香粉，然後放入烤箱烘烤。

到晚餐的時候，黎倩把烤了六個小時，外表棕黃、油光發亮的大火雞端上了桌。兩個孩子歡叫起來，不是因為愛吃，而是因為好玩好看。夏熙明兩口子雖說比邱宜林和黎倩要出國早幾年，但他們說從來也沒自己動手烤過火雞。
邱宜林插話說：“火雞看着好看，又大又亮光，可就是不好吃。”
黎倩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他馬上說：“不過，感恩節沒了它，也就不是真正過節了。”
戴着眼鏡的夏熙明是邱宜林上碩士研究生時的同學，他慢條斯理地說：“我看這火雞在美國人的眼裡，就跟咱們中國的年夜飯桌上的全雞全魚似的，講究的是一種象徵意義，吃倒是在其次。”
夏熙明的妻子韓梅是個爽快人，而且特別會照顧人的情緒，馬上說：“我相信，黎倩烤的這隻中國特色的火雞一定比美國人烤的要好吃。”
黎倩被他們幾個的話逗笑了，說：“你們三人都不愧是大博士，沒吃就大發議論。宜林，你還不動手片火雞，孩子們都等不及了。”

說實在話，火雞的肉太粗，不容易進味，真的算不上一種美味佳餚。但片成小片，沾上黎倩調好的調料吃，味道還挺不錯。邱宜林因一開始就反對黎倩烤火雞，所以還沒吃就對她烤的火雞進行挑剔。吃過後，他也不得不承認，黎倩烤的火雞要比他在研究所里“感恩節”聚餐上吃到的烤火雞要好吃得多。
但他接着又說：“黎倩烤的火雞是以調料取勝，因而好吃的其實是中國式的調料，而不是美國的火雞。”
熙明和韓梅聽了都大笑，熙明說：“宜林，這麼多年沒見面，我還真不知道你會這麼強詞奪理。”

“感恩節”過後，黎倩發現到處聖誕節的氣氛一日濃於一日。街道上隨處可見松枝、花環、彩燈裝飾，商店裡也都在推行“聖誕優惠銷售”。這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銷售季節，哪個商店都不會掉以輕心。

艾梅爾的丈夫漢克已於“感恩節”前回家團聚，他要過了新年才會離開，好像是他工作的公司給一些員工特殊待遇，讓他們休長一些的假，但不知休長假有沒有薪水。這樣，艾梅爾就一直沉浸在“久別勝新婚”的幸福之中。每天，漢克開車接送艾梅爾四個來回。早上送她來上班，中午來接她回去吃飯，再送回來，傍晚下班時又來接她。而且，每次接她時，漢克都會走進車間，幫着艾梅爾穿好大衣，然後兩人肩並肩地出去。漢克高大魁梧，個子比威爾還要高，而且壯實得很。他總是面帶笑容，進來時與每個人打招呼，走時又與眾人說再見，禮貌周全。

第一次與黎倩見面時，漢克還特地說：“我也有四分之一的華人血統，只不過我不會說中國話，但中國人的禮節和節日我媽媽還教過我一點。倩，你能看出我有哪點象華人嗎？”

黎倩仔細看他的五官，不像；黑頭髮，像倒是像，但西班牙裔也多是黑髮，漢克有西班牙血統，頭髮也有點捲曲，不能算；只有眼睛，他的眼睛外形不是很像，眼睛比一般中國人的要大，一對大厚雙眼皮兒，眼眶也要深一點，但黑眼球顏色比較深，是那種很深的深棕色。這正是華裔的特徵之一。中國人常愛說自己是黑頭髮黑眼睛，其實頭髮也好，眼睛也好，都很難說是道地的黑色，都是深棕色的居多。常聽長輩和好居大的人以調侃和不屑的語氣說晚輩和年輕人是“黃毛小兒” 或“黃毛丫頭” ，也從一方面證明了中國人中頭髮並不都是清一色的黑。眼睛也是同樣，顏色有深有淺。不過，中國人歷來是以黑頭髮黑眼睛為榮為美為主要特徵的。
聽了黎倩所說，漢克開心地笑了：“你說得對，是眼睛。從小我媽媽就常對我說，我弟弟的眼睛像爸爸，是灰藍色的，我的黑眼睛像她的，她又像我外祖父，一個出生在美國的華裔。”

聖誕期間，車間要關門一星期。威爾和琳娜多次提起他們的“聖誕”休假打算。威爾計劃“聖誕”過後去加利福尼亞，他的一位朋友在那裡的一個度假勝地擁有一個旅館，威爾年年都要到他那裡去。琳娜和丈夫要去的是加勒比的一個法屬小島，這是她丈夫喬吉的精心安排，在那裡，人們大都說法語，琳娜會感到如回到法國般的親切。不過，他們要新年以後才會成行，電視台工作的人重要節日期間一般是要堅守崗位的。黎倩全家也會出門去玩，邱宜林已計劃好，開車再去佛羅里達，去感受那溫暖的陽光。

車間裡也瀰漫着節日的氣氛，不光是德克的裝飾，更是來自人們的自身。包括工作在這裡的人們和來訪的人們，人人臉上都掛着笑容，見面的問候也格外殷勤，特別是告別時都說上一句：“Merry Christmas！Happy New Year！”

這段時間，來訪的客人特別多，有談生意的，也有很多送禮的。公司收到了很多的禮物，把吃午飯的長桌子占了一半。禮物來自各個方面的關係，有供貨商、私人客戶和像設計公司那樣的公司客戶，還有合作的個人，如設計師和中間介紹人等等。禮物大多是各種各樣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最高級的是用彩色的藤編花籃裝來的，直接從製作巧克力的商店訂做的小包裝的巧克力。威爾說這些巧克力都是送給公司的，也就是大家的，可以隨便吃。巧克力固然很誘人，黎倩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老去吃，可艾梅爾卻毫不客氣地隔一會兒就去吃上一個，她也常拉着黎倩去吃。說真的，在這之前，黎倩別說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巧克力，就連看也沒看過這麼多品種的巧克力。黎倩開玩笑地對威爾和琳娜說，這些日子，把她前半輩子沒怎麼吃過巧克力的缺憾都補回來了。

那天下午，一個送貨的小伙子捧進來一瓶紅玫瑰，指名是給威爾的。當時琳娜和威爾都不在，艾梅爾簽收了後，把花拿到堆巧克力的桌上放下，招呼黎倩過來看。這些鮮紅的玫瑰花將開未開，似乎還帶着清晨的露水，被精心地插在足有一英尺高的半透明刻花玻璃花瓶里。
“這玫瑰花真美麗！”黎倩由衷地讚嘆。
艾梅爾說：“我最喜歡紅玫瑰了，以前我和漢克戀愛時，他總送我，不過每次只有一朵。”
對此，黎倩沒話好說，她從來也沒有收到過任何人送的紅玫瑰，過去除了在山野里採過白色的野玫瑰外，她根本就沒有真正接觸過任何玫瑰花。那時中國的國情就是那樣，黎倩成長的年代是一個沒有玫瑰花的年代。她周圍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黎倩從來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正常。而現在，面對着這一大瓶美麗的紅玫瑰，又聽到艾梅爾的話，不知怎的，黎倩的心中浮上了一絲苦澀，一絲遺憾，好像突然覺得自己過去的生活中缺少了什麼永遠追不回來的東西。

黎倩數了數，玫瑰花一共是二十四朵，花中還插着一張精緻的小卡片。黎倩猜測說：“艾梅爾，你說這會不會是一位女性送給威爾的？”
艾梅爾堅決地搖頭說：“不會！”
黎倩奇怪艾梅爾的武斷：“為什麼？威爾人挺好的，又沒有成家，難道不會有女人喜歡他嗎？”
艾梅爾說：“倩，你不懂，沒有女人會愛他的，而且愛也沒用。”
“為什麼？”黎倩實在不明白。
“唉，倩，看你蒙在鼓裡我也難受。好，我告訴你，威爾他從來就不愛女人，女人當然也不會愛他了！”
“什麼？你的意思是……”
“對，威爾是個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