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法國十年了。對這裡的生活有很多的感慨。隨着孩子的成長，對孩子的教育的關注使我對法國社會時常有新的認識。

我兒子在兩歲半快三歲的時候在我家附近的一個公立學校開始了幼兒園小班。每天上半天，中午去接回來，下午也可以去，但學校只是安排睡午覺什麼的，我們就覺得沒什麼必要了。讓兒子上半天學主要是為了適應學校的生活。這個公立學校是咱們區最大的一個公立學校。當時連考慮都沒有考慮私立學校。我們家在的這個區是巴黎16區，是屬於富人區。而且只有住在這個學校附近的家庭的子女才能上這個學校。我們當時還竊喜雖然這裡房價高，但是私立學校的費用可以省下來了。小班的時候，兒子有時是帶傷回來的，我們想一定是兒子一直在家被寵着，在外面吃點虧也正常，他得在游泳中學會游泳。中班的那一年過的挺順利的。不過我發現兒子班裡好多外國人，有波蘭人，美國人，菲律賓人，印度人等等。我也是這裡的外國人，所以也無所謂，還覺得挺好的，跟聯合國一樣。大班那年就糟透了。法國的幼兒園大班教育是跟小學一年級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很多小學一年級的東西在大班就開始了。所以家長在家裡得時常輔導孩子，做下課外作業什麼的。我又不知道，我以為是跟英美國家的幼兒園大班一樣孩子以玩為主。所以我兒子就單在學校里有學習。結果可想而知。兒子成了班裡的後進學生，老師到了下半學期幾乎是每個月都要家長去學校接受聆訓。我們識時務地在家給兒子補課。可是大班的年齡還是玩的年齡，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適應這一突然的轉變，我們的課外努力也沒有什麼成效。結果是到學年結束的時候，兒子垂頭喪氣的告訴我說小學一年級他肯定跟不上，還問我以後怎麼辦。我聽了嚇一跳，他還不到六歲，怎麼就擔起這個心來了，這一定是給老師嚇的。我跟他說他一定跟的上的，大班的事別放在心上，是老師教的不好。我還跟他說這樣的老師應該立刻轉行，免的誤人子弟。兒子信以為真，重拾童趣，過了個開心的暑假。開學後果然不出我所料，兒子學習上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一年級結束還排在班裡挺前面的。估計是年齡到了，開竅了。而那位拔苗助長的老師讓我對法國的教育開始產生懷疑。

女兒比兒子小三歲。因為沒有人帶，我和先生都要忙工作，於是在她一歲的時候我們就送她去托兒所。每天下午待一個下午。等到她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的時候已經很適應學校的生活了。鑑於兒子在那個公立幼兒園的經歷，我不想讓女兒上這個幼兒園。就想找個私立的。可是在法國絕大部分的私校是教會學校。我先生不想孩子進教會學校，找的學校離家又不能太遠。這樣一來就沒有多少選擇了。我們從便宜的問起，又好又便宜的早就招滿了。學校告訴我們其它家庭提早一年就準備了。最後我們找了個所謂的三語學校。學校是法語教學，每天有英語課，學生還可以選德語或西班牙語作為第二外語。聽起來非常好。學費連午飯等雜費一起大約是一萬歐元一年。為了孩子，我們就註冊了。我女兒在這學校待了兩年。兩年後英語程度是零。德語程度是會唱幾首德語兒歌。我們對這結果非常失望。而且這個私校的設施很一般，學校非常小。好在女兒的帶班老師很好，兩年裡還是學了很多東西。我和先生覺得這個私校沒有比兒子的公立小學好到哪裡去，於是打算讓女兒去兒子念書的公立小學念小學。

回頭來說說我兒子的小學。學校是沒有入學門檻的，只要符合年齡並住在學校的這個區就能上這個學校。學校里很多外國人的孩子，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法國人的孩子。而且這個學校的外國人和私校的外國人不一樣。這裡的大多數外國人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他們的工作通常是傭人或建築工人或其它的打工者。或者是象我這樣對法國的教育系統不太了解的外國人，我以為發達國家的學校都是很好的。私校的外國人則要麼是被外派的，要麼是有一份像樣的工作的。女兒念的私校就有很多這樣的外國人。兒子的很多外國人同學都住在這裡被稱之為傭人房的房間裡。就是很多樓房的頂層，通常是十多平米一間，一家幾口擠着，有的還公用廁所和淋浴，有點象上海人的亭子間。那些法國家庭則是一般的法國家庭，與我們的家庭情況應該是差不多。兒子在這個學校的前三年還可以。老師還好。跟在幼兒園時一樣，他有時會被欺負，有時帶去的玩具被搶。一年級的時候因為我們接他接得晚，他還擔心的哭鼻子。圖書館老是沒有位子，食堂又髒又亂。我們都認為這是正常的，學校都這樣，那麼多孩子，不好管。可是我發現三年來我沒有認識很多媽媽。有些媽媽我們幾乎天天接孩子的時候見面，可是從來不打招呼。這和女兒的私校完全不一樣。我接女兒兩年，認識了好多媽媽。而且兒子不常被邀請過生日什麼的，女兒基本上每個月被邀請一次。兒子在這個學校基本沒有什麼社交活動。開始我以為是我兒子的問題，有時候還責備他。後來我逐漸領悟了，兒子學校的很多同學家裡沒有地方開生日會。那些法國家庭應該是不敢邀請外國人，他們怕邀請了傭人的孩子丟份。他們也不太敢跟接孩子的外國人打招呼，他們不知道對方是幹什麼的。他們往往自己好不到哪裡去，但是自視甚高，不太想跟底層的人打交道。他們看到我亞洲人的面孔就認定我是從底層來的。這些人往往目光狹隘，非常閉塞，他們的心態使他們越來越排外。我因此不太想女兒在這個學校念小學。正好女兒一個同學的媽媽跟我說起一個教會學校，這個同學將在這個學校念小學，於是我開始在網上查看這個學校的情況。看上去還真不錯。徵得我先生的同意，我們為女兒申請了這個學校，女兒也被順利錄取了。這個學校還真是個好學校。而且這個學校里八成的家庭是法國家庭。我還納悶怎麼公立學校沒有很多法國家庭呢，原來他們都來私校了。這個學校的學費連雜費才兩千歐元一年。學校乾乾淨淨井井有條，圖書管的藏書比我們的社區圖書館還多。老師們都客客氣氣的。家長們也互相有說有笑的。看來便宜還是有好貨的。女兒在開學的第一個月就被邀請去一個生日會，這對人際交往是個好兆頭。而且學校的教育質量比公立學校好很多。這裡的家長告訴我這裡的教會學校都這樣。有了比較了，我就有了為兒子換學校的迫切。而且今年兒子四年級，他學校竟然別出心裁的辦了個外國人班，班裡全是外國人，我兒子就在這個班。學校不承認，可誰都能看出來這裡是有歧視的。我覺得學校應該對所有的孩子一視同仁。學校既然招了這些孩子，就應該把他們當作法國孩子看待。這些孩子通常是生在法國，法語沒有問題，幹嗎要分別對待呢。學校的說法是這學校的外國人太多了。我後來才知道，很多這些孩子的父母無法負擔私校的費用。有些即使能夠負擔費用，私校也不收他們的孩子，因為私校招生是看家庭情況的。他們不明說，但是他們是不招底層家庭的孩子的，特別是外國人家庭，所以這些家庭的孩子都待在公立學校了。這樣一來，私校越來越純，公立學校越來越雜。貧富有別，移民融入談何容易。

簡單的一件上學的事，讓我對法國社會，法國人有了一個更深的認識。這裡越來越多的家庭選擇私立學校，公立學校的水準每況愈下，從中也折射出了法國社會日益尖銳的移民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