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之網行秘史



如果拿網絡比作江湖的話，某某在江湖中混的日子可也不算短了。只是在熟人面前，某某總是對此諱莫如深。網絡上的龍蛇混雜是讓某某對其網絡生涯頗感心虛的關鍵所在。某某曾對那誰誰說過一點兒內心感受：某某對於自己比身邊的朋友多出來的網絡經歷感到很不“良民”，甚至覺得自己無異於在大馬路上穿着奇裝異服、頭髮染的五顏六色、甩着膀子走路、抽煙喝酒打群架的不良少年，也因此，某某深深地隱藏了其不為人知的網行歷史，使之成為一段“秘史”。

然，大凡秘密多有個保密期限，就像是食品的保鮮期。當網絡上的種種在眾人的面前還帶着一副神秘的面紗的時候，某某也若無其事地假扮良家婦女，獨享網上惡作劇的樂趣。斗轉星移，如今網絡己不再神秘，某某的網行秘史也到了解密的一天。

想當年，互聯網在大學計算機系的網絡實驗室里還不是人人可以碰觸的希罕物，某某託了對門宿舍的關係第一次接觸了連接着互聯網的實驗室局域網。某某坐在機器前很是劉姥姥，明明按了“發送”可沒出現想象中往外搗騰信件的場面，屏幕上倒是說郵件已經發出，可某某不信：不能這麼快啊！那可是一封在家裡發了半個小時都沒發出去的伊妹兒！於是某某一遍又一遍的按着發送按鈕，不多時，那邊就傳來回覆：“郵件收到。”，“又收到一封！！”，“怎麼又發了一遍？！”……某某這才發現，實驗室里的互聯網原來可以這麼快！

有段賦閒的日子，那時某某已經可以很老練地遊走與各網絡遊戲室之間。在遊戲室找到一張橋牌桌坐下，四個人就開始輪番自我介紹：早上/下午/晚上好，湯姆/大衛/瑪麗來自加州/愛爾蘭/新西蘭/澳大利亞/法蘭西/西班牙/加拿大/俄羅斯/菲律賓……，剛開始，某某也一本正經地介紹：上午/下午好，某某來自某地。後來，某某覺得這樣做很沒勁，就開始編排自己的簡介，並在騙得別人的信任後，在沒人看得見的屏幕前得意的壞笑。然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有時行騙也很不容易。一回，某某見到牌桌上沒有英國人，就說：晚上好！某某，來自倫敦。沒想一位自稱來自紐約的牌友興奮地差點沒順着網線從紐約爬到密蘇里：俺是倫敦人，在紐約工作！俺好想念倫敦哦！這老兄一下子掉進“他鄉遇故知”的狂喜中，不停地向某某問這問那，某某心這個虛啊！實在對付不過去了就開始耍賴：“現在倫敦可是後半夜耶！俺在牌桌上拼了大半宿兒腦袋正懵着呢，這會兒你問東問西的不是難為俺嘛！”好在那老兄抓到一副難得的好牌，才把某某這個倫敦老鄉撂到了一邊兒。幾副牌後，一人先行告退，於是散了本桌。某某為適才不慎踩中地雷的“行騙”頗有不甘，於是換一張空桌坐下。不多時，四人湊齊，開始打牌。開牌時，又是一番自我介紹，輪到某某，某某仗着對北方生活環境的熟悉，簡直可以用聲音洪亮來形容：“某某，來自俄羅斯！”哼，偶就不信，一天踩兩顆地雷！然而，那天該當某某倒霉，剛報過“家門”就仿佛看到那位自稱是來自北卡來羅那州的傢伙興奮地朝某某頻頻舉手：俺是俄國來的耶！某某當即就癟了茄子。只是聽了那老兄接下來與自己相干又不相干的出人預料的家族史，讓某某不得不掩飾那份有些卑鄙的慶幸，即使並無旁人。原來那老兄已是移民美國後的第三代，而當年沒能一起逃離俄國的親戚已在斯大林時代被殺光了。大家默默打了幾副牌，互相道別，就此散去。

除了在網上過過挖坑惡作劇的癮，和同牌桌上來自天南海北的牌友瞎吹胡砍也是某某的樂趣所在。某某偶爾很應景地把能應用到牌桌上的成語、歇後語比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貓哭耗子假慈悲”等等直直地翻成英文，常把牌友弄得ROFL（在地板上打着滾兒笑）。於是某某心得意滿地沉浸“中華文化就是博大精深”的陶醉中，暢想着某日給這幫鬼子上堂中華文化課：要是有本漢英成語歇後語詞典在手頭兒上該有多好啊！

有段時間，某某加入了網絡“伊幫”，彼此間互稱伊友。因為對總舵的網站建設有些貢獻，被封了個分舵主。之所以把網絡比做江湖，自然有它的道理。伊幫里男女老少，三教九流，做麼的都有。網絡之“幫派”，多是為了某個共同的目的，從五湖四海聚集在一起的。幫中活動，主要利用某個固定的網絡空間，發布一些圍繞那個共同的主題的消息。其餘活動就是三五個幫眾小規模地在網上的某個聊天室碰碰頭兒，相互交換一下信息，沒事的時候，就利用聊天室的簡陋的功能，端上一杯熱茶，獻上一個肉包子，或者牽起某人的小手翩翩起舞，而某某把“放狗咬人”作為午飯後的一種消食兒活動延續了好一段時間。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某收到一封伊妹兒，知道了那幫曾與某某在同一屋檐下斯守超過梁山伯與祝英台稱兄道弟的時間的兄弟姐妹們的下落，某某一夜之間從伊幫消失了。不久某某便扯了面大旗，占山為王，成立了“四幫”。記得某某跟那誰誰自嘲：“我是‘喜新厭舊’了”。那誰誰很認真地說：“你是念舊啊！”某某一直為這句話感動着，不知經歷過多少次心灰意冷，某某還是沒放棄那座山頭兒。

時光如梭。某日某某突然想起“伊幫”舊事，於是匿名步入“伊幫”總舵，發現當年一起把開閘放狗當成“飯後一支煙”的伊友多失去了蹤影，新面孔充斥着總舵和各個分舵，唉！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看來哪裡都一樣啊！令某某頗感意外的是，某某的ID仍然赫赫地端坐在分舵主的寶座上，這讓某某不免有點兒激動，於是又多逛了幾步，竟然發現了一個有關某某的帖子。當時正是美國攻打阿富汗如火如荼的時刻，那帖子說“要象找本.拉登一樣對某國進行地毯式轟炸，把某某給翻出來。”某某對自己消失了一年多仍然有人惦記多少有點兒得意，有點兒感動，也有點兒落寞：一個人素未謀面的人想要消失在網際網路中實在是太容易了。如果不想“再續前緣”，那真是刀可斷水。坐在一個連接着網絡的終端前面，其實就是身在江湖了。網友之間“相忘於江湖”是何其平常的事啊！那次以後，某某真的絕跡於“伊幫”了。

若說網上江湖也分白道黑道的話，某某把自己劃在灰道兒里。黑道黑道非奸即盜，某某是不屑的。但某某也有不好意思把自己擱在白道里，既然某某可以堂而皇之地把PRANK當作業餘愛好寫在公司內部的個人簡介里，某某當然不會放過在網上裝神弄鬼的機會。

某日某某於“某集市”遇見一擺攤兒的酒保。
[某某]：你賣什麼酒?
[酒保]：你喝什麼酒?
[酒保]：為什麼你叫真的過客?
[某某]：因為我是真的過客
[酒保]：請問客從何來?
[某某]：從遠方來
……
[某某]：生意興隆?
[酒保]：是，可惜沒有女客光顧
[某某]：飲酒而已，堂主何必在意酒客是男是女?
[酒保]：為有趣
[某某]：敢問堂主，可有珍藏佳釀讓在下品嘗
[某某]：女客在此有禮了
[酒保]：現今女客多為冤大頭
[某某]：那堂主一定收入頗豐了
[酒保]：敢問女客有何本錢?
[某某]：酒錢幾紋，酒品幾分
[酒保]：本堂主對亮麗女客免費
[某某]：豈敢讓堂主破費
[酒保]：誠心品酒?
[某某]：誠心品酒
[酒保]：好，客人樓上請
……
某某在上樓之前逃逸。某某雖然好逗，但也怕真逗下去逗不過對方落了下風不好收場。於是匆匆過了把模仿江湖兒女口頭過招兒的癮就溜之乎也了。

另日另集，自稱[藏青]者落落寡歡自語孤獨，某某俠肝義膽頓生。
[某某]：為什麼覺得那麼孤獨？
[藏青]：心的孤獨，你明白嗎？那種心都糾結在一起的痛
[某某]：明白孤獨，但我很難把孤獨和痛擱在一起。
[藏青]：當你一個人坐在街邊茶室的落地大玻璃後，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臉上涼涼的，是淚，是孤獨
[某某]：人生來孤獨。看開點兒吧，每個人都生活在孤獨里。孤獨是一種狀態。
[某某]：不能躲避，不如承受。
[藏青]：你好象很懂我，你是哪裡人？可以說嗎？
[某某]：我不見得懂你，但懂孤獨。
[藏青]：是心的孤獨
[某某]：孤獨，你把它當成一種絕對自我的境界吧！也許你慢慢會能享受。
[藏青]：我想認識您！！！
[某某]：為什麼呢？我可能不能教你更多的東西了，除了接受孤獨。
[藏青]：那好吧，謝謝你
……
那天，某某有種英雄救美的感覺，還被自己裝出來的深沉狠狠地感動了一把。

要說早期的集市還是相對乾淨的，能來市集者多有相關職業，網眾的質素較高。某某自立山門後就一直忙於寨中事務，很少在江湖市井中走動了。一晃經年，再去，所謂網上集市已被賣肉買肉者搶占，幾乎演變成一個流動着的人肉市場。於是某某不再流連於街頭巷尾，關起山門，過起了隱居生活。

雖然某某並未名列江湖人名錄，卻因為某某的一個ID，常有對某歷史人物感興趣的華人從某某意想不到的角落摸上柴門。某女找上某某是因其前男友喜歡玩三國的遊戲，象“周泰”、“趙雲”、“諸葛亮”等不請自來，不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對於欣賞曹賊而並不待見劉氏宗主的某某來說，這批愚忠愚孝者並沒帶給某某多少感動。某某對此能做的只能是不厭其煩地增加黑名單的長度。讓某某大惑不解的是，有好幾次某某被說西班牙語，名字怪怪的人認作其堂兄弟，難道某某的名字在西語裡也是常見名？這個疑惑某某至今尚未解開。

隱居的某某偶爾也會有艷遇送上門來。某日某某正在空無一人的山寨門前掃雪，一MM來訪。這次來的是位英格蘭小MM，很是活波可愛，某某頑心頓起，謊稱某男時年27。MM極熱情，稍頃發來玉照，是位14歲金髮碧眼的小美女。MM跟某某大談其與男友相處中的種種趣事與煩惱，還把寫給男友的情詩默寫給某某看，除了覺得那情詩讀起來的確比大白話多了些韻律，其實好些詞兒某某並不認識。但愛情可以跨越國界，詩中席捲着一股感天動地的情緒還是把某某震撼了一把。想起自己14歲的時候P事不懂，某某不由得惋惜起那些忙着在課桌上刻劃楚河漢界的歲月。某某用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諸如“精彩”，“好感動”，“太棒了”等詞彙不失時機地拍着MM的馬屁，MM大悅。看來不僅愛情可以跨越國界，原來馬屁更容易！MM激動之餘非要索求某某之玉照，某某大窘。可某某一言即出，駟馬難追，撒出的謊還得繼續掄圓了撒。不得已，打開狗狗速查人物圖片，見一縮圖上某文身猛男尚算看得過眼，匆匆傳與小MM，小MM驚呼“帥哥啊！”某某詫異，難道這圖片上的人物真是帥哥？某某放大圖片一看，原來是鄭伊健！汗！幸虧小MM不是華人，不然這幫穿的可大發樂！

網行至此，網絡於某某已成為隨時可以打開也可隨時關閉的一扇窗。如今，某某依舊隱居於網絡中的某個角落，思靜之時，門窗盡落，與世隔絕。閒時無聊，打開門窗，頓有人聲入耳，看人來人往也如閒觀雲捲雲舒。

“大隱於市”，某某在暗處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