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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辜兒(三)
送交者: 切特務 2004年07月12日16:56:09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大概由於在沙發上躺的不舒服,我又一次做了那個很傷心的夢。我已經兩年多沒看到 眼睛、短頭髮的阿嬋了。阿嬋在她畢業兩個月後向我提出分手,而且做的乾淨利落。盡 管我們在一個分局工作,卻就連開全體幹警大會都很難碰到她。有人說夢到自己會飛暗示 着有身體上的暗疾,我常常夢到自己不高不低的飛來飛去應該是和我的肝有關係。這個下 午,我夢到自己在20米的高度艱難的飛着。每次想要飛的高些或者快些都要努力蹬一下 腿。終於,我再一次飛到了阿嬋他們刑警隊的那棟大樓上空。我又放開嗓子大聲的喊她的 名字。在我下面,人來人往,沒有誰因為看到一個會飛的人而吃驚,更不要提表示崇拜 了。我也早見慣不怪的死了心,只求能喊的阿嬋回心轉意。阿嬋終於出現在她宿舍的陽台 上。她還穿着她那件白色的小翻領襯衣、綠色的“八九式”警裙。她默默地看着我,紋絲 不動,面無表情。就在我的眼淚就要留下的時候,她慢慢的舉起右手,我看見了她的那隻 “六四”手槍。我像被擊落的飛機一樣旋轉着往下掉,我一邊流淚一邊想起來阿嬋在學校 時是我射擊隊的師姐。當我躺在了地板上的時候槍聲還在持續着,不過聽起來像是電話鈴 聲。我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伸手去拿電話,心裡仍十分難過。

“靠!不是來接我麼?怎麼還沒到呢?”小馬哥的聲音有些委屈。 “啊,睡着了。你自己坐車來吧,晚上請你吃飯。”我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鍾,4點多 了。 在這之後,我用30分鐘很認真的洗了個澡、刮了鬍子,從內褲到襪子都換了乾淨的。我再 一次長時間凝視鏡子裡的我,這一回我顯得比凌晨那會兒精神些,因此我的心情有些好轉 了。我又檢查了一下錢包,裡面大概有五六百塊,我想夠用了。出門前我還看了一眼手 機,電量也足夠維持下一個通宵。剛走到一樓,爸媽正好進樓道。 “又出去?”我媽問我。 “馬哲說他到了公共汽車站了,我去吃個飯。”我講話時看了一眼我爸。他在打手機。 “在外面能吃好嗎,叫他來家吃吧。”我媽說。 “不用了,我晚上直接回單位了。” “你哪弄了輛車?”我爸掛了手機問。 “成小樓的,我就開兩天,你們先上去吧。”我不願意多講,拉開樓道門走了出去。 “下雨也不拿把傘!”我媽在我背後喊。 “不用!”我頭也不會的答道。 我走出去十幾米後回頭看了一眼,爸媽正在上樓,我只看到他們的背影。

香港電視台好像掛了紅色暴雨信號,天昏暗得很,風颳了起來,夾着很濃的海腥味 兒,斗大的雨點開始往下砸。不知道是因為規劃部門哪個白痴,我家住的這個小區附近有 幾棟日資工廠的宿舍樓。這時候,三三兩兩的打工仔、打工妹正扭動着不協調的肢體奔 跑,毫無歉意的穿過根本不應該被打擾的小區。他們穿着老土、過時,甚至影響市容,他 們身材大多矮小、畸形、甚至發育變態。我搞不懂為什麼他們幾乎全部一邊跑還要一邊笑 着。那笑容看上去那麼的無知、愚蠢,讓人厭惡,明白無誤的表露出他們是一群沒有受過 教育低等人。我用力按着車喇叭,並不時搖下車窗兇狠、惡毒的咒罵這些擋在我車前面的 鄉下農民。我痛恨他們快樂的笑容。

馬哲站在20米開外的公共汽車站下面,聽見我連摁幾下喇叭甩開兩條長腿一顛一顛的 跑過來。 “我靠!這怎麼混的?有車了都?”他拉開車門鑽進來,兩隻眼睛在鏡片後眯成兩條縫 兒。 這個身高1.85,骨架奇大,肥瘦奇少、長相又酷似金城武的傢伙是我在現實生活里看 到過得最全面的球類運動員。大到籃球、排球,小到乒乓球、玻璃球,無不熱愛、精通。 我們也因此常常懷疑他在和女朋友膩歪的時候,對那些球狀部位的愛撫更有着另外一種感 情、感覺。順便解釋一下“馬哲”的緣由,“馬哲”的身份證上是馬凌飛三個字,高中時 候小馬和現在一樣乾淨、漂亮。他有一個暗戀了三年的漂亮女同桌是我們哲學老師的女兒- -石英。石英的熔點太高而且硌人,在看了小馬的一封不小心粘上牛奶痕跡的愛情萬言書 後勸他應該多看一些諸如能夠解釋說明人類之所以不同於動物且能推動社會前進,在於人 類本身的矛盾性等哲學方面的書,說可以戒除早戀及手淫的惡習。小馬於是抱着一個排球 和一本《馬哲》在海邊坐了整整一天,在看明白了風起雲湧,潮起潮落、日隱星現的自然 界不可打破的規律,弄清楚了石頭就是焐化了也變不了雞蛋,內因才是關鍵的基本哲學問題 之後,第二天便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宣布從此改名馬哲,並送給石英同學一大顆海邊撿來的 鵝卵石。馬哲也是在北方結束童年生活後才隨父母移民到此的。除了北方人特有的那種沒 心沒肺、嬉皮笑臉以外,他和我、和我的每一個朋友一樣對這座南方濕熱、鬱悶的城市感 到陌生、孤寂。 “二餅不來了,陪毛毛去藝術中心看演出了。” “成小樓呢?”馬哲問。 “不知道?打電話給這逼。”我說。 “他好像一直在找楊紅。” “是麼,非搞個魚死網破?”我看了一眼路邊的中國銀行,忽然想起什麼。 “他電話是13……”馬哲一邊看自己手機一邊問。 我把自己的手機扔到車前方,然後把車停到一邊,推門回頭講: “我手機裡有,等我一 下。” 我跑到提款機前面取了300放好,看了一眼幾米外那個木頭木腦的保安員。他正用一種 可笑的眼神緊張的看着我。我想起來前天有一個關於盜用信用卡的犯罪團伙的協查令。 “傻 逼,也沒個幹警帶隊!”我暗罵了一句走開。

我和馬哲在蛇口的燕海海鮮酒樓坐了20分鐘,成小樓背了把電貝司,一步三晃、眼神 恍惚的走了進來。他一改往日精神利落的打扮,穿了一條肥得像裙子一樣的牛仔褲,一件 有一個能藏三瓶啤酒大兜的紅短袖,腦袋上頂了一定不合時令的尖頂絨帽。那時候還沒有 “韓流”這一說,他像個馬戲團的小丑。我和馬哲當即做出各種“活見鬼”的表情。 “靠!自虐啊?”馬哲很開心的問他。 “嗯。”成小樓沒看他,專心叨桌上的花生米吃。 “非把自己整成小丑兒啊?”我也很開心的問他。 “嗯。” 成小樓也沒看我,繼續專心叨桌上的花生米吃。 “完了,這孩子完了。”馬哲笑得更開心了。我也跟着笑,扭頭讓服務員添茶。 服務員給茶壺裡續了水,客氣的問我們要不要開始點菜。 “再來盤花生米。”成小樓夾起小盤裡的最後一顆花生米說,“別的不用了我們就10塊 錢,吃完就買單。” “點菜吧。”我忍住笑對哭笑不得服務員說。 菜很快上齊了,成小樓指着一盤活蹦亂跳的生蝦問怎麼吃。我告訴他剝開了蘸芥末吃。 “很甜的。”我按老廣的飲食用語評價。 馬哲根本不講話,悶頭狂吃。他在吃方面有兩個外號:“橡皮胃”或“抽水馬桶”, 典型的那種‘吃啥啥沒夠,幹啥啥不行’。 成小樓吃的將信將疑、小心翼翼。 “怎麼了,終於取得道義上的勝利了?”我問成小樓。 “嗯,取得了。”成小樓苦笑一下。 馬哲很不合適的接了一句:“聽說楊紅都把那男的帶回家了。” “是麼?你看到了。”成小樓立刻抬起頭,兩眼放光。

楊紅是我們幾個共同的中學同學,也是成小樓的初戀。高二那年楊紅從古城蘭州轉到 班上,全班所有的男生立刻被她呼之欲出的胸部所吸引,自然也包括老夫在內。北方女孩 兒豐滿挺拔的身材也使班上所有的廣東女孩為之氣餒、倍受打擊、一跌不振。 “漂亮的像個國民黨女特務。”成小樓私下讚嘆。 在鄰近高考的最後兩個月,我們班終於成了唯一的一對,那就是成小樓和楊紅。事隔 多年,楊紅跟我說當時成小樓最吸引她的就是那雙憂鬱的眼睛。廢話,所有高三的孩子都 會覺得自己是最憂鬱的,誰比誰容易?很快,高考放榜。成小樓過了重點線,不過他為了 能和楊紅在一起,所有的志願添的都是深圳大學。沒想到楊紅卻在她老爸的一手策劃下去 了十里洋場的上海。於是二人勞燕分飛,一段孽緣從此開始。成小樓也因此成了我們之間 第一個敢拿藝術開涮的人—苦練吉他。

愛情不過兩個真諦。第一,女人是要花時間來陪的。第二,如果你不是希望和她分 手,那麼你一定要對她撒一些謊。所謂愛她你就騙她便是如此。可很顯然,這兩條成小樓 都沒有吃透。

這是一個酷愛集體活動傢伙。在高三畢業以後的幾個寒暑假裡,幾乎每一天成小樓都一 大早跑到二餅家裡,然後就不停的打電話催我們快點過去。從早斯混到晚,極其敬業。 “你來找我幹嘛?你不是愛和二餅他們打球麼?”成小樓常常向我們表功似的學楊紅的 話,我們也就紛紛說一些他確實太過分了之類的話以示鼓勵。

這也是個李敖文章的受害者。大三那年他一口氣讀完了李敖全集之後宣布要像李敖那樣 做一個透明的人,並以實際行動來證明。他告訴楊紅他曾經和一個中文系的師妹有過一段親 密的接觸,並且去過一次髮廊。理由是他實在太思念千里之外的楊紅了,以至於不得已要 在精神和肉體上都尋找一個代替品。他本以為如此肉帛相見,可以在愛情上得到一個升 華,沒想到楊紅是個敢愛敢恨的姑娘,容不得半點背叛,彈指一揮間成小樓就成了過去完 成時。

我想成小樓是真愛楊紅的,本來分手已經是去年的事,他折騰小半年後漸趨平靜。不 成想這個月楊紅攜夫回深。到我今天晚上見到他為止,他已經恢復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有一個月了。現在的他開始刻意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小丑來宣泄感情。不過我們大家都不在 意,而且常常把他種種失戀的痛苦行為當成是茶餘飯後最有趣的笑柄。成小樓就算這種時 候也不脫離群眾,常常訕訕的陪着我們一起笑,有時還是笑得最起勁兒那個。

有馬哲在是不用擔心菜會點多的,很快他的表情開始有些意尤未盡了。我趕緊叫服務 員過來買單,並且很嚴肅的對他說不許再點了,否則給他5塊錢讓他自己坐車回去。馬哲很 吃這套,一臉不高興的開始猛喝茶。我掏出錢包拿出300塊遞給成小樓。成小樓接過來放 好,接着和我商量下面上哪晃悠。他這些日子惹了不少事,很缺錢用。

成小樓翻到一盤王菲的專集塞進激光唱機,暗紅色的本田2.2就在那個北京丫頭懶洋洋的歌 聲中再次無所謂的滑進夜色。

十四年前那條總是泥濘的馬路已經變成寬闊漂亮的深南大道。兩邊破爛的工棚、荒草 坡、荔枝林已經變成著名的旅遊景點、摩天大樓、科技園。這裡的汽車大多或豪華、或氣 派、或別致,卻無一不是風馳電拽。這裡的路人大多年紀輕輕、衣着鮮明、體態矯健,卻 無一不是行色匆匆。這裡的夜色霓虹四射,這裡的空氣潮濕悶熱,這裡的聲音如吟似泣。 夜色下的這個城市無疑是婀娜的、嫵媚的、甚至是誘人的。它自由、平等、博愛的擺在每 一個人的眼前,就像它的欲望一樣,不用掩飾,一絲不掛。 我把音量開到最大,關了空調,搖下四面的車窗,不斷變化着車道,甚至按照音樂的節奏 加油、減速、忽左忽右的轉動方向盤。成小樓開始一下一下撥動他的電貝司,馬哲尖着嗓 子一句一句跟着王菲唱: “這世間看來很快樂,看不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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