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走進醫學院大樓的時候，徐潛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是啊！十年前，自己從這種地方畢業的時候，曾經躊躇滿志地想成為一個優秀的醫務工作者。可是，他卻沒有實現。

面試他的就是課題組的組長。一個五十多歲的很精幹的小老頭。腦門光亮，只有耳朵上面還有幾根稀疏的頭髮，看起來像是冬瓜上面毛茸茸的小毛。徐潛想笑，可他不敢。

冬瓜老頭不苟言笑，他直入主題，說：“我看過你的簡歷了，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話，你幹這份工作綽綽有餘。為什麼你要干呢？”

徐潛看出他是個務實的傢伙。於是也誠懇地說：“因為我需要這份工作。也因為，”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也因為我需要轉身份。”

冬瓜老頭點點頭，說：“這個不是問題。如果你勝任，我會讓系裡出擔保。你明天來上班，行不行？”

徐潛愣住了，他沒想到面試會如此簡單如此順利。他有點結巴地說：“可…可以。當然！”

徐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到了家他就給碧帆打電話，碧帆仍然在電話會議上。碧帆聽說後只說了聲：“我回頭給你打電話！”就掛了。

徐潛感到彆扭。雖然他知道碧帆很忙，可起碼也應該祝賀他一下啊！奧！雖然這份過錢不多，可畢竟是個自己的頭一份工作啊！碧帆剛剛接受第一份工作的時候，兩個人還到外面去吃了一頓。唉！還是不如老婆啊！徐潛心裡不痛快。他心裡有話，想找人說。他於是撥通了雪松的電話。

雪松聽說徐潛得到了工作，她興奮地叫了起來。“哇！太好了，太好了！”她一連說了五六個太好了，好像得到工作的不是徐潛，而是她自己。接着她耐心地，很理解的聽了徐潛說他面試的經過，恰到好處地說一句“可不是！”，“真的？”，讓徐潛覺得特舒服，他把埋藏在心裡的話都跟雪松說了，覺得心裡特痛快。自從他到美國來，還從沒有這麼痛快過。

雪松安慰他說，你要忍耐一下。來美國的人不都是這麼一點點拼出來的？然後又提醒他說，你不要以為我給你潑冷水，不過，你這麼痛快就被接受了，可能工作會很辛苦。徐潛說：“辛苦不怕，只要心裡痛快。我現在就覺得從沒有過的痛快。”
雪松在電話那頭頓住了話頭，她用不帶感情色彩的語言結束了他們的談話：“祝你一切順利！再見！”

徐潛放下電話，有點奇怪雪松的態度，怎麼好象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唉！女人啊！真是說不清。幾分鐘後，他就忘掉了這個小小的陰影，因為他得為自己將要開始的新一頁好好想想。

雪松真是說對了。徐潛上班的第一天，十分鐘不到，他就明白了為什麼這份工不要女的，的確太緊張了。老闆，就是面試他的冬瓜頭，給他的桌子上放了一大摞文件，說這些要今天完成。徐潛看了以後，不禁暗暗叫苦。

平心而論，冬瓜頭並不是一個壞老闆，他自己非常以身作則，可以說是個工作狂，他中午吃飯，從來就是在工作檯邊，十分鐘一個三明治，連上廁所都是跑着去的。所以，他以為別人也應該和他一樣。

徐潛在這裡工作了兩年，他也被訓練成了這種野戰軍式的工作作風。

在徐潛幹了三個月後，冬瓜頭跟他說：“我們可以幫你出擔保，你自己找律師辦身份吧！”

第二十二章

又是雪松，幫他推薦了一個律師，一個中國律師，說是他要價便宜。

徐潛於是在一個星期六，走進了這個律師樓。他一進去，就感到象走進自由菜市場。說是律師樓，其實只是二層的兩間房子。桌子倒不少，大概有七八個，每個上面都摞着高高的案宗，後面有一張同胞的臉，徐潛以為是辦公人員，他問最前面的一張桌子：“請問，吳律師在嗎？”那人很不情願地從一堆攤開的文件里抬起頭，看怪物似的看了徐潛一眼，說：“在裡邊。”
徐潛又問：“請問辦H-1怎麼個收費？”
那人這回笑了，挺同情地說：“我也不知道。”
徐潛愣着，這時候電話響了，響了三聲，那人才拿起電話說：“你好！哦，等一下！吳律師，電話！”
徐潛又想問，剛說：“請問…..”
那人打斷徐潛，說：“我不是在這上班的。”
徐潛哦了一聲，心說這個人一定和律師很熟，要不怎麼還替律師接電話呢！只見那人很熟練地操作着電腦，埋頭自顧自地修改着文件。抬頭看到徐潛還站在那裡，他說：“你就進去直接找他吧！以後啊，你就得是這裡的常客啦！”

徐潛沒聽懂他後一句的意思，不過前面的明白了，他踏步走進去，不時地要讓路，因為來往的人很多，不是去打印機取去文件，就是在找什麼東西，反正都很忙。徐潛鑽來鑽去，心裡發毛，心想我在這裡能辦好嗎？終於在最裡面的一間辦公室里找到了吳律師。

吳律師是一個矮個子的，不算年輕，但也不老的，怎麼說呢，就算中年人吧！徐潛覺得比自己大點有限。可人家是響噹噹的美國律師。雖然做的幾乎都是中國人和印度人的移民案件。可這畢竟是大有客源的。律師吳耀明，江蘇人。雖然個兒不高，可頭髮梳得很整齊，似乎還抹了髮油，眼睛很小，可是當看到徐潛的時候，就放出一道光來。徐潛不禁想起看見牛肉的貓。

吳律師坐在一張大的辦公桌後面，他的桌子上倒是沒有放那麼多文件，但有好多小條子貼着。上面好像寫的是人名，電話什麼的。大概是秘書給律師留的便條。吳律師看到徐潛，就站起來和他握手。
“哦！，你是杜小姐介紹的，徐潛先生。你剛工作，要辦工作簽證，你現在是探親簽證。你太太是工作簽證。對吧？”

徐潛驚訝吳律師剛一見面，就把自己的底細記得這麼清楚，不禁佩服起這個小個子來。剛才的疑慮立刻消除了。吳律師很乾脆，告訴徐潛該做得事情，該向老闆要什麼資料。然後說：“辦工作簽證很容易，我這裡只收五百元。你可以先交兩百元，等辦成後再交其餘部分。怎麼樣？要不要回去和太太商量一下？”

徐潛說：“不需要，我同意。只是不知道要辦多久？”
“這個很難說，移民局有時候很快，有時候又很拖拉。一般三個月到半年吧！”
吳律師這時候有電話來了，他在拿起電話前，叫到：“小張，你來一下！”

小張進來了，是個帶着眼鏡的年輕女孩子，吳律師拿起電話，但並沒有說，而是對小張說：“你幫徐先生填一下資料，收兩百塊錢。”他轉向徐潛說：“小張會負責你的案子。”說完，沒等徐潛回答，就開始將電話了。

徐潛只好和小張出來，坐到一個拐角的桌子旁，小張從高高的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張紙，讓徐潛填寫。徐潛心裡又開始打鼓。小張似乎看出來，說：“你放心，我們這裡辦這個是最快的，我有個客人三個星期就拿到勞工紙了。”徐潛心裡又有了希望，說：“真的？”小張撇撇嘴，說：“騙你幹嗎？”這不是，她從中間抽出一個文件夾，說：“王明力。就是這個人。我剛給他打了電話，他樂壞了。一個勁要請我吃飯呢！”

徐潛放心了。他把表格遞給小張，說：“你看這樣行嗎？”
小張瞟了一眼，說：“地址，你需要把以前住過的地址也寫詳細。”
徐潛趕緊接過去把在中部和碧帆住過的地址填上。他看到小張這麼熟悉業務的樣子，徹底放心了。當他填好又把表格遞給小張的時候，小張已經開始寫收據了。徐潛趕忙掏出二百元現金來。

回家的路上，徐潛的心一會興奮，一會擔憂。快到家時，他終於想開了：咳！反正錢已經交了，就把自己交給吳律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