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入校时,xxx校长早已从校长位置上被撸下来,估计戴高帽子游街,抄家贴大字报,大型“喷气式”批斗会,关牛棚劳改等正常程序早都走完了,该有的头衔也都齐全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黑帮分子,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急先锋……我虽然遗憾地没有亲聆过x校长的教导,但曾作为“可教育好的子女”代表,被选中参加过一次批斗x校长的会议,因而还是有幸目睹了我们校长的“风采”。
批斗会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举行,四周摆满了椅子,供参加会议的师生代表就坐,而早已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艾校长则站在房间中央接受批斗。当天参加陪斗的有xxx和xx,都是被打倒的原校级领导。 x校长站在中间,腰不弯,腿不抖,稍稍低着头,表情安然,不卑不亢。即是批斗,而且还是小范围的,自然不能只呼几个砸烂狗头、打翻在地的口号就能敷衍了事的,是要有一定水准的,批斗的主题也是要以事实为根据的。当天列举的主要事实是在校长家的卫生间里发现了一张报纸,上面有毛主席头像和语录。由于出现在特定的场所,这张报纸的用途自然遭到了严重的质疑。这张报纸的命运也许可以决定x校长在一系列方向,路线,及历史帽子外,是否能再被扣上一顶现行的帽子。
和所有批斗会一样,群情激昂地揭发批判;和所有批斗会不同的是,x校长并没有按常例对自己的罪行痛哭流涕地认罪,痛改前非将功折罪,而是神态自若地, 弯着腰, 略略把头抬起,语音清亮,用词清晰简明地对那张报纸的用途进行了充分而有理有据的辩白。我对自己的阶级立场立即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因为我觉得校长句句有理,在那个年代里确实几乎找不出一张没有毛主席像或毛主席语录的报纸,况且报纸是可以为阅读而出现在卫生间的,难道大多数人不是都会在厕所里阅读吗?批斗会在“把xxx彻底批倒批臭”的口号中胜利结束了。
我相信, 我们敬爱的校长在敌人的枪口及酷刑下,也一定是无惧无畏,大义凛然,慷慨陈词的。 我更愿意看到,我们的校长在教书育人的讲台上,才思泉涌,妙语连珠。可惜,我从来没有,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