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一次关于夏天的记忆 |
送交者: 朴实 2002年06月21日17:02:45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
在最后一刻才决定出发,随便哪里,越远越好。朋友说只有一趟到西安的慢车票。他到火车站给我送票,看到我身边那个极其夸张的大包时变了脸色,什么也不说,执意买了站台票送我上车。最后几分钟,终于忍不住给了我一个大力拥抱,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背,像拍一个没满月的吃奶的孩子。 在闷罐子似的火车里颠簸了三十多小时,途中不断地下雨,我一直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凌晨5点,到了西安。坐着公共汽车满世界乱逛,最终在下午三点爬上城墙,大太阳底下一个人也没有。我就在城门楼旁边席地而坐,地上滚烫滚烫,我坐下却不想起来。一直坐到晚上,忽然听到撕心裂肺的秦腔,那响声轰然一下刺穿了我辛苦织就的迟钝的茧。 赶凌晨三点的火车去华阴,在硬座上蜷缩着睡了两个小时。华阴是个小站,但不算我见过最破的。坐当地的巴士去华山脚下,等了很久车才坐满。华山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险峻,什么百尺峡、千尺潼的都是鬼扯。我四个半小时已经翻过金锁关,上了北峰。一路不歇脚,暴走上西峰,为体会落雁峰的孤绝,我停下了盲目奔波的脚步。其实西峰破破烂烂,只有一个气象站,煞风景的天线分割了天空的明净。我爬到天线边上,席地而坐。山风猎猎,吹得我的衣襟简直要追随天边的云彩去了,我的身子也不断摇晃,像破碎的思想不断在脑中颠覆、颠覆。隔了多年以后的一个春天,我在敦煌看飞天时想起这一个阳光炽热的孤零零的下午,那一刻的我也算是吴带当风了吧,不同的是我没有自由飞翔的灵魂。 华山看起来通体闪着不可逼视的光,尤其是阳光如此猛烈的夏日,华山已不再像白色的莲花了,而是迎面一道光,截断一切退缩的可能性。这道光在那个夏天以超光速击中了我,改变了我体内细胞的分裂速度。 从华山下来已经是傍晚了,坐上回西安的大巴,昏昏地睡。下车后,在小饭馆里点了老大一盆西红柿炒鸡蛋,就饺子吃。旁边主人家的小孩远远冲我笑,忍不住招手喊他过来。我和小孩子就这么傻傻地对视,分享一盆西红柿炒鸡蛋。当小孩子羞怯地拿出作业本,摊在桌上,这个夏天开始走进我心里。 第二天从大雁塔回来去了书院门,这门里边靠着城墙的长街净卖些过时的黄纸头以及相关配件。在这个动辄汗流浃背的夏日,我在一株老槐树的树影里,看一位老先生临摹了一下午的王羲之,竟神清气爽起来,仿佛随着他悬腕提着的笔化入了故纸堆。我想等我老了,一定要买一方好砚,每日午饭后,铺开纸,写几个性命交关的字。 这书院门是什么书院的门,我不知道,也没想过要问,小子不求甚解的形状大概要气死五柳。我只在黄昏的时候,看夕阳把一切染得忽忽悠悠的,想起在郭子仪府邸改就的寺庙前唐人题的诗:“门前不改旧山河,破虏曾轻马伏波。今日独经歌舞地,古槐疏冷夕阳多。” |
|
|
|
实用资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