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诗经》中的女人 |
送交者: 风雨朱颜 2002年01月15日16:19:35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
那前呼后拥招摇而来的,是颀长高贵的硕人,她身份高贵,是“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刑侯之姨”,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让一睹芳容的男人们遥遥赞叹,她环佩叮当,披挂着一身显赫和人间繁华,高高在上,她是活在人间的天人,让那些凡俗的男人终生仰望。 白露为霜的清晨,那悄立在秋风蒹葭中的伊人,如诗如画,似真似幻。她在水一方,可望而不可及,“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伊人,不是人间的女子,那是一滴清晨的露珠,是男人一个温柔而酸楚的梦。 那在雎鸠声中款款而来的是让君子寤寐求之,辗转反侧的窈窕淑女,淑女们在君子“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的殷勤追求下,微微一笑,妩媚而矜持。 可无论是在水一方让男人自惭形秽的伊人,端庄矜持的窈窕淑女,还是那些在田野中奔跑过飞扬过的精灵,都会在桃花漫天飞舞的红艳中,踏上出嫁的道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从女子走向妇人,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可伴随着一路繁华的是悄悄而来的重重叠叠的责任:“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之子于归,宜其家室;之子于归,宜其室人”。这是君子对淑女的要求,是对自己苦苦追求所要求的回报。在桃之夭夭中,女人从精灵走向了凡俗,而男人从奴隶走向了将军。 婚后,或许也有过甜蜜的时光,“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但这就象那瞬间凋零的桃花一样,转眼即逝了。这些曾经是伊人、淑女、静女的女人,很快就成了男人生活中柴米油盐夙兴夜寐的家庭主妇,她们的生活中充斥着劳作和忙碌: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彼采葛兮,彼采萧兮,彼采艾兮,彼采薇兮。野菜和野草中透露出的是贫困和艰辛。她们的风华渐渐凋零,她们的诗意荡然无存,如花素面染上风霜和憔悴,窈窕曲线变得粗硬和疲累。 而对于这些疲倦的女人,比贫困和艰辛更痛苦的,是别离和抛弃。那个战火分飞,诸侯割据的时代,出征是男人生命中的主题,留给女人的,除了那采不完的野菜外就是无休止的思念。“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君子于役,如之何无思”。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从此这个哀婉的思妇就成了中国古典女性的主题和基调。 和思妇一起蹒跚走来的是被男人抛弃的弃妇,她也有过“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时候,但待到红颜渐老,恩衰爱驰时,“女也不爽,士贰其行”。男人又潇洒着去追欢买笑,留下一个容颜惨淡悲伤绝望的女人在《诗经》中哭泣,这眼泪洒满了中国的诗歌。 哪国没有战乱别离,哪国没有被抛弃的女人?但哪国的文学,尤其是诗歌中也没有象中国这样多的思妇怨妇弃妇,让中国的男性文人们隔岸观火地同情着抒写着,感叹不已。 虽然中国的女人也有别的活法,文君当垆,红拂夜奔,在女人三从四德不苟言笑的历史里,依然有墙头马上,依然有西厢月下,生命、青春和爱情在一片晦涩中依然焕发着眩目的光彩。 于是,《诗经》中那些在田野间自由自在飞扬着的精灵消失了,那娇贵矜持的窈窕淑女也悄然退下,取而代之的是庄严而玄妙的“后妃之德”;于是,中国的女人在诗歌中或者望穿秋水望尽春山望断白萍洲,或者“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地对着一盏孤灯暗洒珠泪。偶尔冒出的一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在思妇怨妇弃妇们的哭泣声中显得那么的微弱和苍白。 因为在太长的时间里,文学是男人的文学,文化是男人的口舌。 中国的女人沉默着。 沉默,也许是默认,也许,是无言的反抗。 《诗经》出现三十个世纪后的一个清冷的秋夜,一个中国女人的思绪穿越千年,在电脑的幽光下,十指在键盘上飞舞着,写下了她的祖先——一个活在遥远的年代里的女人的一生,也写下了上个世纪一个手持匕首和投枪的中国男人说过的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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