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庵咒: 瞧那一家子 |
送交者: 普庵咒 2005年02月08日10:17:24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
瞧那一家子 老逗的师兄马尔罗家有三口人:马尔罗、秋霞姐和他们的儿子金羊。 马尔罗是老逗的师兄,毕业后在一所破学院任教。住在油哄哄黑乎乎蟑小强乱爬的教工宿舍楼里,几户人家合用一间大水房,一个厕所,大家争先恐后在楼道里做饭,锅碗瓢盆叮叮咣咣,极富生活气息。看过电影《混在北京》的同学,一定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金羊我只见过一次,他生下来没几个月,就被秋霞姐送到郊区的父母家。离得远,工作忙,一周接回来一次。时间长了,马尔罗嫌烦嫌耽误时间,嫌岳父母啰嗦势利,就改成秋霞姐一个人接送孩子或上门探望了。 金羊长到两岁半,还不肯开口说话,在外公外婆家玩到忘形时,也会嘟嘟囔囔跟他的小鸭子小狗小布老虎念叨,口齿还很清楚。一回到家,看到父母两个全都气鼓鼓斗鸡一般的模样,就变得只会摇头点头比划比划了事。医生倒是说不要紧,孩子想开口的时候自然就会开口,到时恐怕话匣子淌得关都关不上呢。不过他也提醒马尔罗跟秋霞姐,多跟孩子交流,不要让孩子在父母面前太紧张。听听,这叫个什么话! 马尔罗跟秋霞姐都挺有意思的。老逗讲过他们的故事。秋霞姐的父母都是工人,她自己喜欢读书,仰慕读书人,技校毕业在工厂当了技术员,业余时间挣巴挣巴读了个中文函授本科。然后跑到大学找某教授,要考研究生,教授打发她去找自己的学生。秋霞敲了半天门,探出来一个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的家伙,秋霞看到占去半面墙壁的大书架,和一张白净的有些惊惶的戴眼镜的脸,再听他说了几句卢梭歌德让保尔萨特,立刻决定自己考不上研究生,但至少可以做研究生的妻子。 马尔罗在秋霞的资助下读完书找完工作成完家生完孩子,看到一个通身赤红哭声嘶哑的小人,在鼓着大胸脯满脸喷出红油的妻子怀里乱蹬,忽然感到无比失落起来。他问老逗:“这个小人跟我究竟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在他脑中萦回不去,竟然使他深深怀疑起人生的意义来,不得不埋头在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的迷宫中胡乱探索下去。他本来就是个嗜好读书的人,因整天马尔罗马尔罗的引用才得到了“马尔罗”的绰号,这下子更有理由沉醉在符号的汪洋大海,彻底无视地平线上挥动的世俗的手臂了。 快到期末考时我突然疯狂咳嗽高烧不止,遭到同屋们的冷眼,只好搬到老逗家里去祸害。接连睡了几天,已经到了物我两忘人鬼不分的境界。稍稍能够起床之后,出去小溜半天,回来死在床上,恍恍惚惚中,听到叽哝叽哝的人声,看看表是凌晨一点,遂决定自己在发烧做梦。 梦境是这样的:男人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桌前抽一支烟;女孩子光溜溜躺在被窝里,希望多赖一会儿被中的余香和暖气。突然,两人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一个墩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张红喷喷的朴实的面孔疑惑的伸了进来。紧跟着就是一声尖叫,响遏行云的那种,然后一只棉靴嗖的一下飞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这男人(咦,怎么长得很象马尔罗?)不愧是研究过《人的状况》的知识分子,上去一把抱住门口的女人,又扭头对床上的女孩说:“快跑!” 女孩子连套衣服带夺门跑掉,实在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男人一下午又是哄又是劝又诉苦又抱怨,焦头烂额了好几个小时,到了半夜,索性真的烂了额:红着眼圈的女人抓起一只青花大瓷碗,夸几一下给他开了瓢!鲜血哗哗的流了出来…… 梦到这里,我突然醒了,外屋真的传来谈话声。挣到门边一看:马尔罗背对门坐在沙发上,头上缠着纱布,雪白雪白的! 虽然很想上厕所,也只能勉强憋着。老逗跟马尔罗两个人谈着谈着,竟然来了兴致,扯到德里达福克纳苏珊郎格罗兰尔巴特身上去了!我暗暗叫苦,这可不是一两个小时能完的话题,看他们手舞足蹈又是翻书找书又是噗噗噗狂吐烟圈,我吭吭吭大声咳嗽起来。 两人止住动静,赶紧掐灭了烟。一时无话,过了一会,老逗突然压低嗓门问了这么一句:“那女孩咋样?” “妈妈的,”马尔罗呼的一声站起来,“走路的时候屁股夹的紧紧的,谁知道,早就不是处女了!” 我实在憋得难受,只好吭吭几声出来了。放松完毕,跟马尔罗打个招呼,看他眼睛又红又肿,兔子一般,脑袋厚厚缠一圈纱布,可笑得很。他问了我的病情,道了歉。老逗让我进屋去睡,我一歪身子倒坐了下来。反正他们比我大上许多,喜欢拿我当小孩,不会把我怎么样。 又聊几句闲话,他起身要走,我问:“金羊说话了吗?” 马尔罗疑惑的抓抓头顶说:“马上要送幼儿园,我听医生的话,把他从姥姥家接回来,经常陪他一起玩,给他讲故事。他现在不大怕我了,不过还是不开口。上周末我们带他去动物园,在汽车上,售票员长得很漂亮,一直逗金羊。她问:“你叫什么呀?”金羊看看我,他妈催他说:“阿姨问你呢,快说呀。”金羊吭吃吭吃半天,突然回答:“咩,咩,咩!” 我跟老逗都瞪大了眼。 马尔罗自豪的笑起来:“他知道自己叫金羊,所以就咩咩咩的回答!” 这小娃子,真是与众不同的很,不会是天才吧? 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娃子,现在也该有十岁了,跟父母搬到另一个城市,上了学。马尔罗换了工作,待遇不错,贷款买了房子,听说还不算小,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在走廊里做饭,与他人共用厨房厕所了,秋霞姐靠她的函授文凭,离开工厂,进一家小公司当了抄写秘书。幸福家庭总是这样开始的吧,我希望。 至于马尔罗头上的绷带,或许是我发高烧时的臆想,谁知道呢,反正老逗最后也下落不明,想问问他也没有机会了。 2005-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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