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地球上有个美国《23》品酒
我这里,品酒就是订货,酒商邀请去尝,一般在秋季,叶还没有黄的时候。对我来说,吃喝随便,可以买也可以不买,我开酒庄总要店里有货。我对同去的耶鲁退休教授说,今天我们来到这儿,我大致数了一下,四个大帐篷将近110个展台桌面,一个桌面上放10瓶酒,就超过1000种,印成品酒册子像一本精美的杂志,不要说订货,今天“品”就是个学问。我又说,眼前只是一个中型公司的酒,同我经常打交道的公司有十五个,康州每月发的价格参考杂志每本450页,每页大致印有400种酒和价钱,算算多少。教授问我,有没有打算订货?我说,有,一箱到两箱最多三箱。
我的过去有一句俗语:秀才学医如笼中捉鸡,意思是说学医是非常简单的事。我没事观察过美国唐人街的中药店,里面的药材柜很少有超过一百个格子的,可以隐约看到在没有中成药之前民间的郎中就是靠这百十种药材治病的。能记住百十种药名,翻来覆去组合运用,一定不能忘了药头药尾甘草和黄芪,大胆行医,看病人越多越出名。过去还有一句医学俗话,好像被毛泽东看好:药医不死病,死病不药医。意思是说不死的病药都可以治,要死的病用药也没有用。可是人民不信,科学也不信,不信有病治不好,于是乎,药品铺天盖地了,学医难了,药名比我的酒名可能只多不少。问题来了,得病了,特别是得病的初期,选药会像我面对一千种酒一样,也只能选一两种,多了会吃死。
少年时我的家,青年时我的空军部队,饭食都很简单,基本上是吃了上顿就知道下顿。那时饭食的最大特点是没有冰箱,也就是说,上学路过菜场商店看到有什么菜就知道家里吃什么,那时肉油黄酱芝麻酱糖都是凭票供应,多了没有,过期作废。我在空军吃地勤灶,标准是普通大兵灶的两倍,也就是每天地勤两个菜大兵一个菜。那时管伙食的没有贪污只是比我们吃得胖一点,有时会让地勤兵高兴一下在食堂进门处挂个一周菜谱小黑板,也是一样翻来覆去时令菜。时过境迁,同品酒吃药一样,我们如今吃饭该吃什么?有人问我,最爱看的电视剧是什么?我说我每天看的是如何做菜做饭,基本上是通过互联网看全世界的。有人劝我趁着还走得动坐坐美国大游船,我说那不就是七天像喂动物一样喂着吃,我特想去,但看着大游船的美食宣传片把我吓晕了,这样的饭一两顿还行。我陪过两位大姐去吃过美国五百菜自选大餐,新开张,每位只收十美元。大姐们每次拿两大盘,一共取了五次,吃了一个小时,一位大姐去了两次厕所。我有过吃这样餐的经历,也就是三盘,怪不得老板在唐人街开自助餐总是血本无归。
品酒是我后半生的事,吃药我有一点点体会,吃饭是我终身的事,只不过我处理得很好。如今面对万千变化的美食,我像多数人喜欢看黄片一样,对美食我是只看不吃,不大会出现前面大姐的情况。为什么呢,我把一个朋友的人生感言改写了一遍,大家叫好:我们六十多了,经历也差不多了,到了活给自己看的时候了,给自己一个骄傲的借口,给自己一个幸福的理由,给自己一份别人所不能给予的温暖,这个温暖是我们生命的火。敢于唱出心灵中最真诚的呼唤,而不必扭扭捏捏,东遮西掩。拥有时,不必去矫饰喜悦,失去了,也不要过于悲伤,活给自己,笑给自己,演给自己,唱给自己,把快乐的钥匙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很多事我们预见不到,像我意外得病,既然是意外,我就会让它必然。事实上已经证明了世界上有科学,有智慧,有错误。错误会让你失去一切,智慧会让你高兴地活着,永远带着骄傲和自豪。
我从一九九八年开始开酒庄,转眼已经过了十八个春秋了。开酒庄挺好,一直钱不多,一直有吃喝,当然开始舍不得喝是自己的事,起步的几年想喝酒都是等到开品酒会,在那里足吃足喝。不过那里的老板没有见过中国人开酒庄,给我品酒的态度就像下一步要把我赶出去。这些我都不在乎,在乎的是他们是怎么在这里做生意的,我一个个观察,一年一年地观察,终于摸到了路子。十几年过去了,很多老板都不在了,也许退休,也许破产。我第一次品酒的时候,一位金发碧眼的葡萄牙小姐抓我的眼球,我每年都要专门到她的展台留步,去年看到她已经满脸松肉,尽管英语练得比我地道,今年见不到她了。还是看不到中国人。前十年有中国人向我咨询开酒庄,我都是积极建议和支持,后来看到他们把酒庄卖了,再有中国人找我咨询,我都是建议不要干,因为你有再多的钱就像往股票市场里扔一样,都是打水漂,因为现在美国的酒比我早年开酒庄的时候至少多了五倍,连燕京啤酒这里都有了。
喝酒我早已改了习惯,经常订好酒名贵酒,只要是网上有人提过,我一定要订,图个踏实,我曾经走过一回。有时候公司推销感到奇怪,我连忙解释,大部分是自己喝。吃饭我不改初衷,平时极为简单,凡是大众喜欢的鱼蛋肉我都一概排除。前几天我买了五条大鸡腿一磅五花肉炖出来香极了,我简单吃了两次,还是扔掉了。这次我带着退休教授在品酒前品尝那里的美食,我说我们一定要吃个痛快,我知道提供美食的餐馆会全力以赴。面对新鲜的面包沙拉意大利茄合葡萄牙甜酒鸡美国牛排,我劝教授多吃,水准会超过耶鲁任何大宴。教授吃了一盘推说吃不动了,急着要品酒,我说不行,今天要吃两大盘,我才六十有二。实际上我俩的一举一动已经在美国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就在我准备取第二盘的时候,一位美国小姐问我为什么不吃这里的饭,我说刚吃过,马上吃第二盘。我对教授说,我带过一位大姐来吃过,大姐非要打包带回去当晚餐,我说万万不可,大家都看着,但大姐死活不听,一定要带回去,她把两个纸盘一扣就放进包里。
也许教授把我的话理解错了。我们 刚刚走完第一个帐篷约五十个展台,教授喊着头晕想回去了。我说这才走了一半还不到,这里的酒再好喝再名贵也要品一口吐掉,然后把杯中剩余倒在草地上 。教授说,这里的酒太好喝舍不得倒掉。我忙说,再好的东西不扔掉会成为包袱,看看张爱玲,那么早来美国,应该最先体会美国的富足,她在美国搬了一百多次家,每次离开就是一只手袋 。我又对教授说,过一会儿公司总经理会过来打招呼握手,其实我心里再明白不过了,那些都是订酒的客套,我意在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品出酒的价格,是不是宝刀不老,我暗暗地调整自己的舌感。在一家展台前,我喝了几口一箱96美元干红,再品下一箱,舌尖明显有火亮舒服的刺激,我对小姐说,这箱应该稍微贵一点,小姐说,是的,106美元一箱。
我带教授品酒多次,只是最近几年怕他年高出现意外,次数少了。每次去教授都说他不是白吃蹭喝,反复选一箱他喜欢的霞多利白葡。我带教授品了几家,教授觉得美国西雅图一家酒庄142美元一箱的霞多利最可口,我说,美国接待中共新领导人用的是一样的酒,这里是批发,到了饭馆就变成500美元了。教授又喝了一种242美元一箱的霞多利,感觉更好,我忙说,这种酒政府是不能采购的,到了政府的筵席上得1000美元,公布出来,民众不会答应。教授是在为自己选酒,可口价格比合适就行,我在一边挑战自己的舌感,能不能把一个高级品牌的红葡喝出不同的地块,要不然还起那么多不同名字干什么。我每年来这里都要喝一种一瓶100美元的葡萄酒,这时是真喝了,我翻译成“友好门”Far Niente,我光顾过美东纽约高级餐馆,那里玻璃柜里都有陈列,开瓶500美元加税。我多年感觉很奇怪,为什么一个牌子取三个小名呢?原来是三块地,爸爸妈妈女儿各一块。我一连三盅,倒酒的男士问我喝出不同了了吗?我说喝出来了,这种感觉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教授往年反复品来品去只订一箱,今年显得大方许多,连订三箱,也许不再有生活负担或者感觉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我对教授说,那年魏京生来,耶鲁校长出面接待,我俩还是一头黑发。我还记得是在一个最高级的私人俱乐部里吃饭,当时上的法国酒我叫不出名字,也品不出味道,心想我要是能开个酒庄多好。只过了半年,好运来了。
10/12/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