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闲在家,江四免不了要找些事干。先是爱逛大街,不料在广场上与人辩论叫工人同志给揍了一顿。他立马改变了工作方式,找了三五个志同道合者,办了一个地下刊物,以文学为主,声明不设主编,作者文责自负。刊物也不卖钱,用来送人。当局不久就注意到了,查出纸张出自某单位,打字机出自另一单位,于是刊物就断了生路,编辑同仁做鸟兽散。
江四开始接触女人了。每每我一早逃学到他自己住的一间房子里,他还没有起床,床边端摆着一个四方凳,凳子上端坐着一个又一个女子,有的头上挂着清汤挂面,像日本女孩;有的比较前卫,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江四总是安静地躺在床上,两条胳膊伸在被子外面教导着什么,后来知道无非是他那“走一段路”的理论:“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走着平行线,永远没机会认识。如果两个人的生命轨迹有一个交点,那就是缘分,可是有缘也只能走一段路,走长走短要看造化。”
有时候江四会发出沉痛的感叹:“咱怎么不是个旦旦?咱要是个旦旦,也能去卖了。”立刻就会有人说:“就你?躺在大街上也没人要。”一阵哄笑过后,大家都忘了。可他常会在最后一个人离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说实话,我就真长得那么丑?”
那时混在一起的人,个个都不是会计划的人,个个都讨厌计划。一次,有人说他认识个人,特别喜欢计划,另一人接过去说:“那跟我老婆一样了,我好不容易来点儿情绪,人家仰头往日历上一看:‘不行,日子没到。’他M的,我又不是棵植物,到那几天就开花了?”然而当江四认识了老木之后,突然开始认真地计划上了。
老木长得极其萎琐,脑袋像我在解剖室见过的标本,齐齐被削了一刀一样。但老木动手能力极强,凭着手艺“挂”上了一位美人,由于是上海人,许到人叫她“齐鸭子”。高考那年,“齐鸭子”早上吃了过多的炒米饭,一上场就呜的一声吐了个半圆,导致自己和周围若干人都没有考取。谁知不久后人们得知,“齐鸭子”的所谓父母不过是她的姨姨姨夫,她的亲娘在美利坚合众国。“齐鸭子”放弃了高考,奔向夏威夷上起了高中,院子里的人知道了,就说她也就能上个高中。高中不高中,反正她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她的养父母心里觉的对不起老木,也没明说,就在退休回上海时将一套房子让老木住下。
当江四碰到老木,两个人一拍即合,要乘橡胶轮胎自某河漂到黄河,再由黄河漂向大海,漂到哪儿算哪儿。两人弄了一个大轮胎加两张桨,到某公园的湖里练了几次,然后就天天盼着天下大雨好让他们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