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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青春(34):自攒马杆
送交者: 芨芨草 2019年11月27日19:36:22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马背上的青春34):自攒马杆

贺长文

 

马倌骑在马上与其他放牧者最显著的区别就是腋下总夹着一根长长的马杆,这是放马必备的随身工具。也是相对贵重的放牧工具。放骆驼、放牛、放羊,都用不着那么长的杆,不管多长的棍子上拴根皮条或绳子就行了。甚至有时连鞭子都不带,牧民们骑着马就把牛羊赶回来了。

得知当上了马倌,我很高兴,接下来的工作是接手马群。我们的马群是新组建的马群,马要从其他两个马群拨出来。分群工作就要开始,可我还没有放马必备的马杆呢,这可急坏了我。我独自放了一年的羊,队里的老乡除了道日玛外谁都不熟悉,见不到面,没有一位相熟的朋友可以咨询或求助。我找到仓库保管员旺吉诺日布,想从生产队仓库里提一根马杆。谁知打开库房,里面没有现成的马杆,只有两根白蜡杆可选。我只能从中挑了一支相对较直的白蜡杆。拿起光秃秃的杆子我才知道,马杆原来不是一个成品,是需要自己攒的。

马杆的主体是根白蜡树的树干,直径比我的大拇指稍粗,其木质坚韧,耐水湿,富弹性。白蜡杆当马杆使用时其粗的一端要粘上一个蒜头大小的博罗,马倌套住马後用力拉拽时,这块木疙瘩可以增加阻力,使马杆不易脱手;此外,较细的一端要绑上一根1米左右长的荆条;它们相接的部位各削出15厘米长的斜面并留有台阶,两个台阶咬合後用一根细细的皮条绑紧。选做杆头的荆条梢头一定要有一个自然长成的小疙瘩(分叉处)。羊肠线的两端各系上一小截皮条,用这两根皮条将羊肠线的两端绑在荆条两端,这样加工後的白蜡杆才是马杆。白蜡杆杆子要直,荆条也要直,二者绑在一起後要在一条直线上。

马杆尾部要粘上的木疙瘩得自己找木头削,马杆梢头的荆条要自己去沙窝子里砍,梢头上系的羊肠线要到阿巴嘎旗去买。而且做马倌还要多准备一两条马绊。简单一想就有这么多东西欠缺需准备。原来我两手空空去小江布拉浩特放羊时,是道日玛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她把骆驼鞍子、鞭子、骆驼绊全都给我准备好了,我才能在到浩特的第二天出去放羊。现在放马了,新的合作群体里没人再那么关心我,也没人去替我准备好所有工具,一切都要靠自己。买羊肠线的事我托付给了大车倌杨培生,请他从阿巴嘎旗带回来。其他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只有自己去准备。白蜡杆在仓库存放久了,前段有点弯曲,需要用粪火慢慢熏烤、调直。我没做过也无人帮忙,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尝试。我捡了些牛粪回来,引燃,试着慢慢转动杆子用烟火熏烤前段不直的地方,待烤热後放在膝盖上反向轻轻地掰它,这是打听来的方法。抹油的目的是使马杆子受热均匀,受热不均,杆子掰不直,还容易局部烤糊。我想这可能和热胀冷缩有关系。掰了几次後杆子逐渐变直。牛粪可以自己捡,羊油则要向其他社员讨要,连火柴也要找抽烟的人,看着变直了的杆子,我顿生成就感。这毕竟是求师无门、求助无人催生的第一次成功实践。

听说荆条是长在沙窝子里的,我们生产队没有沙窝子,要搞到荆条只有到五队去。那一年队里有四位男知青同时分配去放马,尽管我们不熟甚至没对过话,但我所遇到的困难他们肯定也存在,本可以相约一起做些准备,而且他们与生产队的社员也比我熟悉。可我多少有点木讷,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全是独自应对。当然,他们几个也没人找过我,这便是下乡一年後我队男知青的相互关系状态,互不熟悉、居住分散、都在单打独斗。

天冷、事急,我必须尽快的去。五队与我们生产队南部边界接壤,也是地大物博。去五队没有路,或说草原上怎么走都是路。我第一次从马群里抓回我的坐骑,它是匹棕褐色的马,四肢粗壮,鬃毛宽厚,体型像个板凳,一看就不是匹快马,倒像是匹适合拉车的马。我头天晚上住在了大队最南边的浩特里,这离五队的地界不远,第二天好早起赶路。早上出发不久我便进入了五队的地界,因为我已经身陷沙丘的包围之中。

沙窝子就是沙漠。阴天,心急,我在一个个沙丘之间绕来转去,沙柳长在哪儿?什么样?我根本就不知道。在寻找荆条之前,因为没有机会接触马倌,我都没有仔细看过马杆子是怎么组成的,更没注意过马杆梢头的荆条长什么样。何况不是每个沙丘後面都生长着植被,也不是有植被就有荆条。等找到长有沙柳的灌木丛,看着像是它,我便用随身带的电工刀割下几枝。我不知道一年放马需要几根荆条,更不知道选择荆条的标准,随便削下几根长的荆条捆好背在身上往回返。沙丘矮小,样子都差不多。沙子地松软,马走起来有些吃力。天阴,我没有野外生存经验,在沙丘里面转来转去,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身在何处。

我是想向北走,走出沙窝子。绕来绕去,傍晚时分听到狗吠声,终于找到沙丘深处的一家浩特,这是五队的一户牧民家。虽然我不能用蒙语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因五队也有北京知青,我和主人之间也能大致沟通。记忆中好像就是在这家牧民的蒙古包里,我第一次喝到用牛奶蒸馏出来的奶子酒,是用一个茶缸递过来的。奶子酒无色,酒精含量也不高,我喝了也没什么感觉。由于我们不是一个生产队的,我更觉得陌生且因语言障碍无法跟牧民有更多地交流,相对无言很尴尬。第二天一早告别牧民踏上回队的路,天上飘起了小雪,天地间一片混沌,方向感全无。路上没碰到一位牧民,我又冷又饿,一直心怀恐惧,担心回不了家,情绪似乎比天空的云层还低。转啊转终于见到了公路,到了公路上就能辨别方向了,我的心才落定,能从沙窝子里转出来对我来说实属不易。

难啊!没有经验,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加之言语不通,干点儿事真难。还没见到我的马群我就有了的感觉,这不是个好兆头,可我还得努力克服心理障碍,信心满满地去闯。

马群走场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办,就是从生产队仓库领一张牛皮,算是从生产队买的,先记账,来年再结账。一张牛皮价格不菲,好像要60元,干嘛用呢?我做了马倌,马笼头、马绊等的消耗大,都要备双份,需要皮条,皮条是牛皮熟後割成的。我用不了整张牛皮,也没找到愿意与我平分牛皮的人。住在大队部的移民和盲流社员主要从事农业和基建,用不了多少皮条,也舍不得钱,我只好自己独自担当。从仓库取出牛皮我又犯难了,怎么熟皮子呀?问了问住在大队部的社员,没人愿意帮我熟皮子。在草原上很多事都是自己动手,边问边学边干。人家告诉我牛皮要泡软刮毛,然後抹上石灰埋在地下,数月之後取出的皮子就熟了。听说之後我感到头道工序——刮毛就让我犯憷,没有合适的刀具怎么刮皮子啊?这么一大张牛皮,哪去找泡它的池子或槽子啊?更不用说到哪儿去找石灰了。无奈之下我找到苏和巴特尔,允诺分半张皮子给他,请他帮着熟牛皮,这个代价有多大,我也不清楚。我从北京来到草原後,多是得到他人无偿地帮助,自己付出时也没想过回报,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他答应後,我的心踏实了。我把牛皮交给他後准备去马群了。

放马的工具基本备齐,我期盼着尽快见到我的马群。至此我还没联系过另外两位马倌。万事开头难,我想见到马群就能与他们在一起,一切就会顺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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