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不要你們這些龜孫子送花圈”

12/03/2020

著名閻博激情燃燒的年代，本人連吃瓜群眾都不是。近日分享了些遺作，佩服。在全球中文網悼念閻先生駕鶴西去時，想到那年張老高調發布的身後事。

張老是重慶市防疫站老化驗技師，按現在的職稱應該是主任技師（教授級)，年紀大約百歲左右。出國後和張老斷了聯繫，希望張老仍健在，順祝松柏長青！

在四十年前的一次全站年終學術報告會上，張老訓那幫對前輩不知敬畏、不老老實實做學問的年輕人時，越說越慷慨激昂，以“我死了不要你們這些龜孫子送花圈”結尾。此話在業界廣為流傳，一個當時在場的同行，用重慶方言向本人複述這句話時，特有韻味、特解氣。

飲用水質量關乎每個人的性命。改開後，大好河山被GDP碾壓，滿目瘡痍，竟無一地下水源不受污染。泱泱大國14億人口，仰賴瓶裝水渡日。想來偉大國已有一套不同於世界其他國家的、飲用水質量、給水排水指標。此文要敍述的是，中國環境未受到塗炭前，和張老有關的故事。

那時國家有一套完整的飲用水指標，及配套的監測方法。張老等五個老知，掌管更新這套方法。他們都是民國時期的老英語，緊跟美囯環保局(USEPA)的節奏，更新改進中國的方法。在這一行，在我們那個年代，中美無差距。不僅無差距，從某個角度看，還有過之。請看下圖：

那本小小的中國書，不僅函蓋了那本美國大部頭書的所有的理化檢驗方法，還包括了必要的細菌檢驗方法。美國的工具書，唯恐一丁點沒提到，或沒說清楚。尤其是safety 之類的敘述，唯恐不夠入微，用的人出安全事故而纏上訴訟。在美國，最怕的就是打官司。

出國30多年，我一直在用這本一目了然的小書。和有關美國官員打交道時，好幾次都出示此書，抱怨美國又長又臭的八股。幾乎人人都在抱怨，但無濟於事。從我們這個小眾學科，即可看出美國的繁瑣，而且越來越繁瑣。再不大刀闊斧的改革，玩完的那天快了。

張老等幾個老知的責任是掌舵，負責What to do? 在他們的外囲，有一個約30人的，生活飲用水檢測方法科研協作組，負責How to do? 開展引進的美國方法的驗證、及對現有方法的改進研究。一年一次會議，發表論文、交流科研成果。

1982年，美國環保局援助中國一批標準水樣。中科院衛研所把這批標準水樣、用於實驗結果比對實驗，考核各防疫站的檢測水平，同時實現與國際接軌。

衛研析為用好這批水樣，邀請了澳大利亞有關專家來華講學。各省防疫站可派一人前往聽有翻譯的講座，算是比時試驗前的陪訓。破天慌第一次聽洋人講課，本人做夢都想去，但這種機會怎麼會輪到我這個五屆生？

但站里泒去衛研所陪訓的姐們，北京聽完講座歸來，一頭霧水。不怪姐們，前往聽講座的多半都一樣，最後參予比對、成功報出結果的省防疫站不到一半。當年衛生防疫系統的水平實在不好說，很多人只知照方配藥，連濃度換算都是問題。而講座的核心涉及簡單的統計學，質量控製圖的繪製。

姐們自已搞不懂，也就無法開展工作。眼巴巴㸔着，只有放棄這前所未有的機會了。本人實在心有不甘，向姐們討要北京培訓班提供的資料。五屆生，沒學過專業課，統計學很神秘。但開了三個亱班，居然看通了原理和流程。其實不難，只怪我們當時不知何為統計學？

此時離發放水樣日期只一個月。本人主動請纓，臨時從下級防疫站抽調了三四十人，按本人理解的，集中培訓。可幸趕上了全國節奏，用最原始的目視比色等方法，測定了美國標樣的所有項目，按期上報了結果，總成績是87分。和美國現代化裝備實驗室相比，都算優秀。

一個沒機會參加北京培訓的，領着一幫邊遠少數民族地區的、只會打針發藥的防疫人員，用最原始的分析方法，取得這樣的成績，感動了前邊提到的五人核心小組。本人被邀，成為生活飲用水檢測方法科研協作組成員，和張老等權威能說上話，有資格參加那一年一次的會議。

第一次會議，本人站在場邊看豬跑，明白了何為科研？何為論文？次年會議，我一下帶去了三篇有模有樣的的論文，冷不丁成了協作組的名人，受五人核心成員們的青睞。見不得後來者居上的人，稱本人為”公主式人物”。

這個生活飲用水檢測方法科研協作組，是本人學會、並開始搞科研、寫論文的搖籃。沒有這段經歷，本人的歷史要重寫。張老等前輩，是我的老師，至今不忘師恩。

本人和張老，還有更進一層的關係。改開前，去重慶的路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張老常要出差北京、武漢、上海等地，都要在柳州樞紐站換火車，一換就沒了臥鋪。對上了年紀的張老，的確是個頭痛的事。

當時本人在廣西防疫系統，已混到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讓柳州站的哥們姐們弄張臥輔票，按時到車站，舉張老姓名的牌子，把票交到張老手中，小菜兒一疊。至此張老再無蜀道難之憂。張老能不感激？況且本人不是靠拍馬，是靠做出來的成績取得資格的。我不是他不要他們送花圈的那幫龜孫子。

本人至今都尊重中國的這批有真才實學、有風骨的老知識分子！遺憾的是，偉大國厲害之後，和這批真正的國之重器，漸行漸遠，美名曰彎道超車，實為偷奸耍滑，張老罵的就那幫龜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