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文明古國的一支獨剩

馬悲鳴

1900年梁啓超在夏威夷為保皇會和勤王籌款時，寫作了七言長詩《二十世紀太平洋歌》，提出了四大文明古國：古埃及、古巴比倫、古印度和古代中國，實際上對應着世界四大文明發源地，分別是尼羅河流域；幼發拉底河、底格里斯河流域；恆河、印度河流域；黃河、長江流域這四個大型人類文明誕生地，而稍後的愛琴海（希臘）文明未被包含其中。四大文明古國里文化沒斷過流、始終傳承下來的只有中國。這是值得驕傲呢？還是應當反省？

滅亡了的三大古文明中，埃及有金字塔遺世；巴比倫留下360度圓周角、60進制計時和《漢謨拉比法典》。這個法典第一次規定了對等的公平報復準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磕掉別人一顆牙，也磕掉你一顆牙；必須報復，但嚴禁過度報復。

古印度文明留下很多奇思怪想的神話。當美國第一顆原子彈試爆成功時，科學家不由得有感念出了古印度詩句：“漫天奇光異彩，有如聖靈逞威；只有一千個太陽，才能與之爭輝。”位於瑞士的歐洲粒子加速器大門口，就立着一尊印度神話濕婆大神的雕像。

這四大文明古國里，只有中國，在科學和哲學上都沒留下多少有價值的東西；更沒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公平報復法典。

有個中國古代笑話。一婦丈夫被殺，告到衙門。縣官判決：兇手必須休妻並和這位苦主寡婦結婚。理由是：你讓別人老婆守寡，也讓你老婆守寡，以示公平報復。把你老婆的男人賠給受害者遺孀。

來得較晚的愛琴海文明，就是古希臘，以哲學著稱。在城邦管理方面首創了雅典民主和斯巴達寡頭制。

公元前四百年多年的古希臘哲學家普羅泰哥拉斯提出他的《半費訴訟》悖論：

學生歐提勒士跟普羅泰哥拉斯學辯論，先付一半學費，一年後學成再看情況要不要付給另一半學費。協議規定：一年後學生畢業之後的第一場官司如果贏了，就要付另一半學費；如果打輸了，則不必付給另一半學費。

一年後，學生沒有付另一半學費，於是老師普羅泰哥拉斯把學生告上法庭。

普羅泰哥拉斯說，如果法官判學生贏，第一場官司既然學生贏了，那麼按照合同學生理當付另一半學費；如果法官判學生輸了，那麼就按照法官判決，判學生付另一半學費。

學生歐提勒士說，如果法官判我贏，那麼按照法官判決我就不要付另一半學費；如果法官判我輸了，第一場官司既然輸了，那麼按照合同我也不要付另一半學費。

現在很多人想求解這個悖論，而其實從邏輯上說，這個悖論是無解的。否則就不叫悖論了。在現實生活中，類似的協議可事先以附加條款防止紕漏。但這裡講的是哲學邏輯，不是現實，故無解。

公元前四百多年的古希臘邏輯學就如此深入法律，而那時的中國有誰提出過任何一條悖論嗎？中國的老子（前571年－前471年）和普羅泰哥拉斯大致同時代，只提出些“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一類摸不着頭腦的昏話，可有如此精到的邏輯分析？

古希臘衰亡後，古羅馬興起。古羅馬以法治和公共建築，——“條條大陸通羅馬”著稱，軍制也非常棒，但沒有哲學。因為哲學都已經讓古希臘搞完了。他們只需按照亞里士多德的邏輯學推理，訂立法律就行了。《羅馬法》縝密且發達。

然後是君士坦丁大帝皈依基督教，形成遍布歐洲的基督教文明；伴隨的就是元老院被廢，君王世襲，但需要教皇加冕。定都君士坦丁堡（原希臘城邦拜占庭，現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的東羅馬是為第二羅馬。衰敗後，繼續東移經基輔羅斯大公國至莫斯科大公國，就是後來的俄羅斯，是為第三羅馬。

再後來英國清教徒西渡阿美利堅，獨立建國，照抄了不少古羅馬法典立憲。2019年10月，美國總統川普在與意大利總統馬塔雷拉（Mattarella）舉行的聯合新聞發布會上表示，“美國和意大利因共享的文化和政治遺產而緊密聯繫，這可以追溯到千年前的古羅馬時期。”

此話一出，讓意大利女翻譯大吃一驚，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美國自1776年以來的建國歷史只有243年；而羅馬已經兩千多年。美國歷史不及羅馬歷史的零頭。但美國的建立確實受到了古羅馬的啟發，說“共享歷史遺產”不為過也。故美國可算得第四羅馬。俄羅斯和美國之爭其實是第三羅馬和第四羅馬之爭。第三羅馬實際上是被蘇聯十月革命的內亂摧毀的。

印度有種姓制度，其中最底層的才是印度原始住民。高層的都是古代入侵的雅瑞安人；雖然高鼻梁，深眼窩，和歐洲白人一樣；但畢竟年深日久，膚色黑了點。印度人是越往北越白，越往南越黑。似乎當年的入侵路徑就是由北往南進行的，但何年入侵已不可考。大約和印第安人在冰河期經白令海峽入侵新大陸然後南下差不多。文藝復興以後，印度淪為英國殖民地，二戰後雖然獨立了，但英國人帶來的法治卻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當代埃及，古巴比倫舊地的伊拉克和當代印度都已經是法治下的民主國家。四大文明古國只有中國，至今視自由民主為洪水猛獸，一點希臘羅馬的哲學和法治的影響都沒有。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是文藝作品《詩經·小雅·北山之什·北山》裡的詩句，並非法典，卻世世代代被當成萬法之源；流傳至今。

其實中國人最恨的並非古埃及、古巴比倫和古印度，而是古希臘和古羅馬。因為希臘羅馬的哲學和法治不是中國人所能理解的。而歐洲的崛起正是因其文藝復興運動。

復興什麼？

——希臘羅馬呀。

從古希臘古羅馬的維納斯、阿波羅雕像，到文藝復興時米開朗基羅的大衛雕像；一脈相承。

嫁阿波羅呢？還是嫁大衛？

由文藝復興，導致工業革命，導致洋鬼子的船堅炮利，導致陷我中華於三千年未有之變局。

一九四一年五月十九日偉大領袖毛主席在其光輝著作《改造我們的學習》裡教導我們說：

“許多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學者也是言必稱希臘，對於自己的祖宗，則對不住，忘記了。”

毛主席講究“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不能矯枉”。既然他老人家這麼貶損“言必稱希臘”，自然也就雷厲風行，令行禁止，不能再教再學了。其實考中共那些高級幹部，都是言必稱馬列主義；尤其延安整風的重點打擊對象莫斯科派，沒人言必稱希臘。

莫斯科中山大學教馬列主義，教聯共黨史，沒聽說教希臘哲學的。連布爾什維克自己都不教，誰還教中國留蘇生呀？中國真懂希臘文的著名學者是魯迅的弟弟周作人。

正因為毛主席批判“言必稱希臘”；他老人家在1954年訂立國家第一部憲法後曾言：“我們有不少同志，就是迷信憲法，以為憲法就是治國安邦的靈丹妙藥，企圖把黨置於憲法的約束之下。我從來不相信法律，更不相信憲法，我就是要破除這種憲法迷信。國民黨有憲法，也挺當回事，還不是被我們趕到了台灣？我們黨沒有憲法，無法無天，結果不是勝利了嗎？”

考54年《憲法》第三章：“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的第八十九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任何公民，非經人民法院決定或者人民檢察院批准，不受逮捕。”（54憲法的有效期到第四屆全國人大訂立75年憲法為止。75憲法的第三章第二十八條中敘述為“任何公民，非經人民法院決定或者公安機關批准，不受逮捕。”）

文化大革命的兩派革命群眾和軍宣隊、工宣隊，軍管會，政工組私設公堂，隨便抓人捕人，嚴刑逼供；打死，逼死了兩百萬條人命，有哪個是曾經人民法院決定或者人民檢察院批准才逮捕的？

“私設公堂，逼死人命”在古代王朝都是僭越王法的死罪。在偉大領袖親自發動，親自領導的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中，革命群眾和軍工宣隊、軍管會、政工組卻大行其道，從無追究。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他老人家曾認真詆毀過“言必稱希臘”，——不講邏輯，也就不講理了。

最初登陸北美的英國清教徒們所建的社區遺址上就有法庭，有律師事務所，有案卷記錄。英國人，即使是在本土不受待見的清教徒，到了新開闢的殖民地率先要做的還是明確法律。

中國人，不僅共產黨，連反共的民運一方全算上，有誰能像川普這麼個平民商人出身的總統似的，開口就能說出當今美國和古羅馬的淵源？

也別說什麼“四大堅持”（社會主義、人民民主專政、黨的領導、馬列毛思想）或“自由民主”了，先把邏輯搞清楚，建立通順可行的法治，再說其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