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年前的精致生活 |
送交者: cruiser 2002年09月03日17:24:31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
300年前的精致生活(ZT) 1702年:寻访中国细节 1702年,北京的一个夏天。天气很炎热,皇帝在他的宫殿里早准备好了专门的“冰桶”,里面放着天然的冰块降温消暑,即使这样,皇帝也准备离开宫殿去避暑了。 这是康熙四十年,政通民和,经济水平在战乱后得到了全面的恢复和迅速地提高。这时,清帝国地域辽阔,还是一个牢不可破的神话。——风雨飘摇,过了300年,这片土地上尘埃已定。一个同样炎热的夏天,有人在遥遥地缅想着这个城市,重温这个帝国点点滴滴的日常生活,在这里,寻找中国细节的前世今生。 城 农历六月十五这天,北京城里一如往常那么拥挤,赶脚人必须用缰绳领着牲畜,才能穿过人群。200多年后,有过一名叫北京里有位叫老舍的作家曾专门描绘过这些拉车的人,他们一直都构成中国社会的底层,默默地淌着自己的汗。一些来自异邦的老外总不习惯这里的人山人海,他们形容:即使扔下一颗麦粒,它也不会掉在地上。北京对于周遭的地区是最有吸引力的,所以《皇清奏议》卷24中写道:“辇毂之下,据数十万游食之徒”,白天摩肩接踵的人群,夜里就不知去哪投宿了。元朝丽正门外有一棵被封为“独树将军”的大树,现在是北京城南北中轴线的基准。这里周围遍布小吃店,逢年过节就会挂满花灯。 8月以后才开始进士的考试,但现在已经有人开始上京赴考,甚至想“活动活动”了。那些主持乡试、会试等高考的京官,为了怕有人来走后门,门墙上用大红纸写上“回避”,有时则用红纸裁成长条三幅,在大门上十字斜贴。但是经常随贴随揭,照常出入。在负责弹劾的官员家门口,也贴有“文武官员私宅免见”,也被老百姓讥为“春联”,摆摆样子而已。走在街上,听见衙役呼呼喝喝要开道了,看来又一位大官要过来了,人群熙熙攘攘地闪作一团。队伍刚过,就听到有人大叫“哎哟,我的包袱被贼割开了!”原来是一位赴京赶考的学子。他只能徒呼奈何了。 在桥头这个天然的劳动服务中心,你还可看到有些人拿着工具东张西望,他们都是找不到工作,在这里等着雇主来领他们的。一群小孩子们看见讨厌的乌鸦,正在朝天空一齐大声地喊:“关城门喽!”意思是让乌鸦们赶紧飞走,不然就来不及了。因为城里的大街小巷共设有1746处栅栏,栅栏门在起更后就要关闭,每晚的关城门成了一件大事,只有半夜还要开一次,因为上朝的官员们天不亮就要到朝门外去候着。 满街的男人前面都剃了头,后面只结一根大辫子,有些讲究打扮的,把辫子用刨花水刷了又刷,一丝不乱,光亮如镜。旗人妇女不怕抛头露面,所以也常见三三两两的美女在街头迤逦而过。她们的脚上鞋的厚底有一英寸多高,当时人称“花盘底”,因为怕摔跤,所以走起路来摇曳多姿。数百年后,流行过一种松糕鞋,估计就是从“花盆底”中找到灵感的。可惜后来的那些女人穿起来只觉得粗俗鲁莽,透着狠气,再也找不到这种韵致了。 市 这天,正阳门附近又有一家大茶庄开张了。这个茶庄位于市区的黄金地段,就是后世所称的中心商务区CBD,因为这里尽是些为富商服务的饭店酒楼、戏园妓院,家家商铺都装修豪华,雕红刻翠,招牌高达两三丈,晚上点着几十盏灯,把大街照得像白昼一样。这座大茶庄高梁画栋,窗牖低开,堪称“270度无敌街景”,处处都雕刻着细腻的人物,而且镀上金,光彩夺目。店前挂满彩色的绸缎,老板还请了狮鼓队来庆贺,鼓乐喧天,一时堵满了围观的人,老板的生意伙伴纷纷端着名贵的果盘前去祝贺。观众中议论纷纷:“好大的排场!”旁边马上有人不屑地说:“这都不懂?这叫眼球经济!” 再走下去,东西里街还有很多有名的民营银行,我们称为大钱庄,每天早上,大栅栏东的珠宝市钱庄公布当天的银价,城里的钱商赶紧把牌价抄下来,拴在信鸽的腿上,扑楞楞地往外放飞。旁边还有众多卖古董的、卖珠宝的,卖绸缎的,卖钻石的,珠光宝气,把顾客的眼睛都迷花了。大街两旁很少大而全的shoppingmall,商铺专业分工很细,光是用的就有烟袋铺、针铺、棉花铺、绒线铺、梳篦铺、香油铺、蜡铺、灯草铺、剃头铺、冥衣铺、药铺、澡堂等,到处招牌林立,幌子飘飘,连厕所都有特定的标识。清初潘荣陛著《帝京岁时纪胜》中形容道:“百货云集,灯屏琉璃,万盏棚悬,玉轴牙签,千门联络,图书充栋,宝玩填街。更有秦楼楚馆遍笙歌,宝马香车游仕女。”那是商业极度繁华的花样年华。 当然,一般老百姓的也不可能老是跑到燕莎赛特去买东西。在大商场之外,还有许多价美物廉的小商店安插在居民小区里。小贩还挑担在巷陌间穿梭往来,卖的有馒头、豆包、油条、麻花、烧饼、蒸饺、炸糕、切糕,还有各种粥类、汤茶、甜品、果品。市民住家把窗户开在沿街,炕就在窗下,一听见叫卖食品的就从这里买来食用,有些妇女懒得做饭,“往往终日不下炕”。 小贩的工具简单,他们挑着担子一边走一边吆喝。卖糖咂面的唱道:“姑娘吃了我的糖咂面,又会扎花又会纺线,小秃儿吃了我的糖咂面,明天长头发,后天梳小辫!”卖小炸食的吆喝道:“小炸食,我的高,一个大子儿买一包,哄孩子,他不闹,他不淘!”叫卖声声声婉转,高唱入云,可惜这些北京人对他们的吆喝太过自我陶醉了,吐字又快音调又高,念了数十字还不知他卖什么。明明旁边来了顾客,说我要卖这个,可惜小贩还没唱完,竟一点也听不见,只有用手掌虚虚地捂住他的耳朵,他才回过神来。 小商贩的手里还有摇着各种小道具,这些声音与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听惯了就觉得这就是城市里头的妙语纶音。如果碰上节日,更丰富了,不仅爆竹声如雷,“更间有下庙浪鼓声,卖瓜子解闷声,卖江米白酒击冰盏声,卖桂花油摇唤娇娘声,卖合菜细粉声,与爆竹之声,相为上下,良可听也。”《帝京岁时纪胜》中描述中这个一团喜气的老北京,仿佛又回到了“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的春天。 人 中国的知识分子指的就是文人。像王士祯这样有名的作家书桌上都摆着一个小柜,里面装着刻有各种名称的印章,因为他们的名、字、号、别号太多了。印章都用大理石、象牙、水晶、红珊瑚等制成,刻的是已经不通用的古体字,这样方能显出学问来了。 在京城时不时就会碰到一些大官,有的在珠光闪烁的礼冠上,还拖着一根孔雀翎。别小看这根毛,它分为三眼花翎、双眼花翎、单眼花翎,谁能戴谁不能戴都有严格的要求。官员的披风或长袍都非常精致,绣上华丽的花边,有麒麟、蟒、鹤等图案,腰带和帽子上还有细致的装饰,都会根据文武官和官阶大小而不同。前朝曾颁布过《明律》,专设“服舍违式”一条,对服装作了严格的讲究。就像开始在街上碰见的那个官员,从随从拿的伞的数量和颜色就可以分辨出他身份的高低。这些高级行政人员出门都会有保镖,听见这些护卫人员的吆喝声,人们再挤也会让路,其自发程度和来临官员的官阶大小成正比。 走到宣南一带,那是文人集中的地方,因为汉人不许住在城里,所以那些希望就近上班的公务员都纷纷住在宣武门外,像吴伟业、朱彝尊、李渔、王士祯,甚至包括后世大大有名的康有为等人,都住附近。因此这里也成了一个知识分子们向往的地方。刚巧,路上有三个士人模样的老相识在街上相遇了,你会看见他们把手缩在袖子里,弯下腰低下头来,然后谦恭地把拢着的袖子抬起来,再慢慢地放下来,轻轻地说:“请,请。”其实,地位高低站的位置也是很讲究的,而且问候完还会变换方位。如果你和比自己地位高的人说话,就要稍稍侧身站在旁边,每次答话还要微微屈膝。如果是在隆重的节日里,除了鞠躬,还有叩头礼。在几十年后,坊间出了一部巨著《红楼梦》,其中就写到了皇贵妃回家省亲,做父亲的只能在帘外向她跪拜:这时,行的就是君臣之礼。毕竟女儿已经是皇帝的老婆了,马虎不得。 最令人叫绝的是文人们的语言。因为这个时代的口语和书面语的表达大不相同,所以学起来特别难,目的就是要给文化设置一个更高的壁垒,使一般的平民和知识分子的尊卑更分明。两个人谈话时,从来不使用第二人称,也不使用第一人称。除非是上下级,凡是提及对方的,一概是赞美和恭维,而称自己的却一定要贬义:对方的儿子是“令郎”,对方生了病也是“贵恙”;而自己的孩子则是“犬子”,老婆则是“拙荆”。这种谦逊对后来的人重新去看历史增加了许多困难。要想成为一个知识分子,首先要必须精通各种人称和奇怪的表达方式。 虽然皇帝老儿总是怕手下串通起来,几次下命令不许百官私下结交,但官员相互之间还是不断往来,经常投送名片。我们管这叫做名刺。福格在《听雨丛谈》中提到,顺治时名刺上大家都互相称兄道弟,康熙时则称“年家”、“眷弟”。其实很可能这些“弟兄”们连面都没见过。要去拜访亲友,就须先准备呈递一个拜帖,里面写有自己的姓名,也可能包含几句问候的话,由门房递送。拜帖的品种繁多,并不断要使用,所以一个人必须至少有20种用于不同场合的拜帖放在手边,上面写有合适的头衔。经常访客的人都有备忘录,以便随时记得回访。如果馈送礼物,在拜帖里就必须增加大量华丽词藻对这礼物进行一番描绘了。回赠礼品是一件让他们头痛、而又乐此不疲的大事。传教士利玛窦在16世纪后期来到中国时,曾百思不得其解地在《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写下:“中国人还有一种普遍的习惯,对我们是很新鲜的,那就是馈赠金钱,相当于十个或五个或更少的金币,这可以是上级赠给下级,也可以是下级赠给上级。” 六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天气也不错,许多人家开始互相拜候。东城有一大户人家家里来客人了,客人都是他的“同年”,即同时通过举人考试(也就利玛窦所说的硕士考试)的老交情,其中一个还是进士。主人接待来客时,负责招待的人就双手端起椅子在客厅里,按长幼尊卑摆好,然后用手认真地掸土。几位同年也会依次地端起主人的椅子,反复地掸土。众所周知,这些椅子上本来就没什么土。其中那位最显贵的进士稍稍站开一些,把手拢起来放在袖子里,慢慢地抬起又放下,同时答谢和推辞人们的敬意。 黄昏时分,客人要走了,走到门口他们重新鞠躬行礼,主人请客人上马或乘轿,客人却执意要主人先回房关上门,争执几个回合后,主人回到门口,双方再鞠躬行礼。等客人上马或上轿了,主人再重新出来向他们致谢,不断地说:“请,请。”客人也同样做。等了一会,主人还要派仆人追上客人以他的名义再告别,客人的仆人也依样答礼。三番五次,总算送走了客人,累得满头大汗的主人才可以歇一口气。 客人走了,无数个这样平常的一天结束了,城门也要关上了。街市两边的酒楼商铺纷纷打烊,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只有最热闹的中心商务区,还是灯火辉煌的,期待着做最后的几笔生意。 一个气势盛大的王国,一个人口近一亿的泱泱天朝,北京有北京的气势、南京有南京的韵致,广州有广州的生动,这其中的种种风情哪里能说得尽?偶尔,你还会看到嘀嘀嗒嗒吹着号的送葬队伍——喜丧,还会看到上轿前哭得天昏地暗的出嫁姑娘——哭嫁;正月有热热闹闹的秧歌舞队,腊月有花样溜冰的游艺活动……那种对精致生活的穷追不舍又岂是我们今天可以想象的? 一些细节在细细屑屑的历史中被湮灭了,另一些正在从历史的河床上攀爬上来。我们用300年后的习惯去揣度300年前的风俗,焉知他们不是一种神奇? 新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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