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家庭 –桦树
几个月前,我偶尔兴起,写了一篇调侃潘涌先生优越感的小文,于是就被贴上了什么红色公主的标签,而遭到众人的的憎恨。
为此,我很荣幸能让我今天有机会谈谈我的幼年,青少年时期和我的家庭。
我的父亲是个普通农民的儿子,他自小资质聪颖,悟性很高,经过后天外界和自身的教育,变成了一个心胸宽阔,开明儒雅的人;他读万卷书,写一笔和书法家一样漂亮的字。我的母亲是个远近出名的大美人,异常漂亮,这是我们后辈的幸运。母亲是医生,尽管没有顶尖的医术,但她一生努力,尽责尽力。父母在青少年时期,就为了反抗黑暗,参加了革命,从此他们过着把脑袋掖在裤腰带里的艰苦危险生活,只为去寻找他们心中的光明。
我父母都十分简单,别人家里经常计较的事情从未在我家发生过,比如说金钱。 从我记事起,我父母拿到薪水后就平均分成4份:一份寄给我的姑姑,她丈夫去世,自己要养活6个孩子;一份寄给我的舅舅和大姨,我舅舅抗战时就是西海文工团团长,打仗受伤后,被调去管宣传工作。反右时期,为了凑名额,他就领导犯傻自报当了右派,罪名是批准演了剧目《宝莲灯》,从此发派到不毛之地劳动改造,没有收入,我当中学老师的舅母以微薄的薪水养活他们的4个嗷嗷待哺的幼儿。我的大姨新婚不久丈夫就因病过世,留下一个遗腹子,孩子初长成人也去参加革命,一去不返,杳无音讯。后来大姨孤独瘫痪在床,由我母亲月月接济;第三份钱我妈妈交给我年仅十岁的姐姐,由她负责家里每个月的伙食,通常都是捉襟见肘;另外一份由母亲收起,以便不时之需。
我的少年时期,可以说受尽欺凌,四处漂泊,永远被逼迫在黑暗的角落。我去过劳改农场,五七干校,偏僻的小城,大深山沟的里插队,自八九岁起,我已经会做所有的农活;从我8岁到14岁中间我没有上过一天正式的学校,我更没有通过父母走后门当过兵找工作或上大学。工作以后,我也从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
我的父母生活极为节俭,做人光明磊落,洁身自好。他们从没有贪过污,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他们不是什么政治局高干,也没有什么特权。我父亲离休后,家里没有请保姆,父亲每天买菜做饭,还把我80多岁的大姨接到我家。我大姨患非常严重的高血压心脏病,当时搬动极为不易,父亲用两只胳膊在车上托着这个80多岁的老太太坐了4个多小时。后来在我家,当大姨不小心拉屎拉到裤子里时,都是我父亲主动帮她刷洗,从无怨言,直到送终。就连我妈妈都做不到。我现在一低头,想起的就是父亲在傍晚才去买菜讨价还价,一分一分地讲价;又一低头想起得是寒冬腊月,他每天清晨黑麻麻4点为我姐姐刚出生的婴儿去取牛奶,从不间断。 他那么节省,却一次一次地把工资寄给贵州深山沟那个根本不太了解的希望小学。我父亲死后,除了4万多元的丧葬费,我又加了一点给他买了一块墓地以外,他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只有他书房的那些藏书搬到了我的书房,还有给我留下了一根他的拐杖作为留念。父亲死亡我们没有通知任何人,可在遗体告别时却看到了四面八方来的漆黑的一大片哭泣的脸。
我看到的大院的孩子和哪里的孩子都一样,有好有坏,但大多数都是很好的人。
尽管我此生平庸,只是一个瘌痢头,但我多么地希望,我能成为我父亲心目中的公主。尽管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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