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调整,杂志改版。新的一年,我主刀房地产版。于是免不了加紧学习,参阅大量的专业文章与讨论。
来北京已经快七年了,其间风风雨雨,在这个城市里成长成熟,它虽说不上是心中的故乡,却已融为生命里的一部分,难舍难分。
这种爱很多时候是一种痛苦。不说外乡人的户籍,不说京漂的身份,不说一个人在一个大都市里的闯荡,仅就一种生活环境而言,我们每个人都是向往完美的,对于北京城的建设与发展,无论是一个外地人还是北京人,所持的关注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我们的出生地,相同的是我们的责任感。
北京的环境在逐年恶化。沙尘暴,桑拿天,暖冬与早寒,气候象一头暴戾的公牛,越来越难以驯服。有南方的朋友来北京,对我说:北京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想不通你当初干嘛要从南方回来?
有人形容北京就象一个大工地,永远在施工。是的。北京的房地产业发展在全国位居前列,这么大的城市那么强的购买力,房地产开发商怎么敢喘吁呢?一直以来,北京的房价都是全国最贵的。其实说白了,别墅也好,汤耗子也好,还是经济适用房,都还是给有钱人盖的。抢不尽有利地形,买不起近城房的工薪族,握着几年的血汗积蓄,背着银行二三十年的按揭,也只能住到效区去。
老城改造,城市规划,高档楼盘占据了城区却大量空置着。于是大量的居民往郊区涌,于是每天晚上,出城的车塞成一个停车场。而不幸,大部分的商业设施还都在城里,于是,再怎么苦恼你第二天早晨还是得一步一寸的往城里挪。钟摆式的出行,让北京的交通进一步恶化。
连我自已都已经对北京的交通状况越来越恐惧。而在恐惧与无奈下我选择了搬家。住处随着工作单位而更换,只置办最轻便最精简的家具,象只蜗牛。总搬家,不累吗?当然累,也烦。但至少不用每天蜗牛一样在路上爬。
在北京混的时间长了,在这个城市里难免会集结一帮狐朋狗友。于是朋友们看着我这只越来越往三十岁上爬却还单身的蜗牛说:敢紧安个家吧。恩。每次我答应着,心里却总七上八下。要不要在北京安家,这问题已经越来越成为一个生活状态的选择而不是伴侣的选取。
以我现在的收入和未来的发展,再加一口子我也绝买不起四环以内的房,更不幸我这几年打打杀杀的地盘又都是在京城北面;那么也住到郊区去吧,可老天,我太怕塞车,它会让我冠心病发作早死二十年;那么就在城里租房吧,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时常长了,你是不是感觉这不是家?就算我们都可以容忍这种城市蜗牛的生活方式吧,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搬家——如果我们其中的某个人换了工作从亚运村搬到了上地,你说我要不要搬家?
如果那个人是大款或富豪或小业主以上假设就算是庸人自扰,因为据房地产经纪公司的数据,以上人群是北京楼宅的购买力主体。可咱还算明白,以咱此等平庸的相貌小家碧玉的资才,有此如果那才是痴人说梦。
要不要在北京安家?
申奥成功了,北京要投资四五十亿改造北京的交通建设,重点发展以轨道交通为主的城市路网。很多声音说,老百姓安居乐业不远了。
我们离安居乐业真的不远了吗?
地铁,城铁,轻轨,即便以现在的票价费用计算,如果我们以它为出行工具我们每月所付出的MONEY也要三百元左右,而这是北京市目前一个下岗职工一个月的生活补助费;地产商更不是傻瓜,地铁铺到哪里,房价就涨到哪里。
安居乐业,对于在北京生活的普通人来说,似乎永远都是一个向往,一个希望。
说到最伤痛的症结,不能不提及北京的城市规划。且不说大批文物古迹的消失,且不说大量文化遗产的灭迹,就只北京城变成现在这样一个大工地、塞车场来说,我们该怨谁?
如果梁思成与陈占祥两位老先生泉下有知,看到北京城现在的这个样子,一定会掩面而泣。唉,梁老,你当初趴在城墙上对着“建设者”的铁锨镐头泪流满面,你可知五十年后的北京,拆掉了的比当初的城墙更多更珍贵的东西?每次从繁华的朝外大街走过,看到“日祚永祺”的牌坊,孤零零地伫立在一大排富丽堂皇的大厦间,总仿佛看到一个瘦削而落寞的身影,听到一个人的哭泣。
建国初期“梁陈方案”的设想,在京西五棵松一带建新城,南起丰台,北至圆明园福海,形成一条新的南北中轴线、与老北京旧轴线比翼齐飞;长安街则像-根巨大的扁担,一头是现代中国的政治心脏,另一头是古代中国的城市博物馆。梁思成与陈占祥认为,旧城布局系统完整,是“保留着中国古代规制、具有都市计划的完整艺术实物,这个特征在世界上罕贵无比”。
然而不容争议的事实否定了梁陈方案,使北京城市布局形成单中心的格局,即单纯以明清旧城,也就是现在的二环路以内的地区为中心,城市新的功能均叠加在旧城之上,旧城里装满了,再向四周扩张蔓延。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联当年的规划方案有所修正,又提出了分散集团式的说法,即以旧城为中心大团,周边分布十个小团(石景山、西苑、北苑、清河、酒仙桥、定福庄、东坝、垡头、南苑、丰台),这种适合计划经济时代的静态规划模式随着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而崩溃,小团与大团之间的绿化隔离带模糊不见,城市如一张大饼越摊越大、二环三环四环,五环六环七环,春蚕作茧不也如此这般?
对于历史,我们已难改其咎。就当前的所谓民主来讲,在决策者与城市居民之间,也还隔离着一片塞车的路网。听证会还在被作为一种政府的形象转变而宣传,城建规划、交通改造,又有几项有听证会呢?即便有,听证的是哪些人呢?举例来说,对于北京的交通路况,谁最有发言权呢?北京的出租车司机,特别是那些十几年驾龄的老司机。坐在出租车里同师傅聊天,说起北京的路况,很多出租车师傅都一路指点,这里规划的不合理,那么改造的更不合适。他们没有理论,却有丰富的实践与经验,而当局规划交通改造桥梁路段,除了镀金般的请几个清华中国院教授外,有哪个请出租车师傅发表意见的呢?
北京的人居环境,看来我们恶化的不仅仅是气候,塞车的不仅仅是路段,不合理的不仅仅是规划,无序的不仅仅是房地产业发展,唯利是图的也不仅是开发商……在一片歌舞升平歌功颂德的背后,我们是否可以卸下好大喜功虚张声势的面具,看一看我们所面对的城市和它真实的沉重?2008年,我们是否要在一个不是人呆的地方举办一场代表整个中国城市形象的全世界人参加的奥运?
改造在实施,建设在加紧。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同样,再位高权重的城市,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建设机遇。而奥运契机,我们能否抓得住抓得好呢?难说,因为如果一些“路网”不改善,这个城市还将一如既往。
朋友说,你比较幸运,在北京可以看见2008年奥运。我嘿嘿一笑,说看不见,到时候我肯定提前跑到外地,避难去。
因为我怕交通管制,怕塞车,怕到时候我仍是单身一人,怕看一场球赛却在路上等了90分钟,怕这个城市变得连我这个京漂都已经看不到它的历史,怕外国人在诅咒完这个城市不是人呆的地方后怀疑我是某种生物体的变异把我劫持,更怕我对这个城市绝望,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忍不住掩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