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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大旗:阿Q与“说不”症候群
送交者: davidz 2002年01月27日18:17:48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阿Q与“说不”症候群

易大旗

一、“你们可看见过杀头么?”阿Q说,“咳,好看。”
民族主义洪流纵横数年,红旗漫卷西风,天下咸与“说不”,委实壮阔得很。原不
晓得承平之世,爱国可以爱得如此“肉紧”__这是一句简明而传神的粤语,大意是
毛发倒竖,青筋暴突,连肌肉群都发生了痉挛。911之际,“说不”一族的情怀升华
到了极致,举国狂欢,喜极而泣,国恨家仇一瞬间在别人的鲜血里得到了洗雪,真
是天理昭昭! 如此“爱国症候群”,正好给透视新潮民族主义提供了一个参数。我读帖子才知道
王怡说过如此警句:在中国“做一个民族主义者是不需要读书的。”我不妨来做点
补充:“在中国要做一个爱国者是不需要爱中国人的。” 对于911狂欢者来说,他们胸臆之间已装载着国家民族等庞大而沉重的意念,实在腾不出犄角旮旯去容纳对异族灾难之同情了,不过,痛惜自己同胞的生命,似乎应该是爱国志士的起码情感吧?殊想不到,在高入云端的国家图腾面前,同胞的生命只是匍匐于下的蚁蝼__911恐怖袭击中,共有60多位华人魂断于斯,世贸大厦里有15间以上的官方中资机构以及香港公司和五家台湾银行分行,更有许多美国华人公司和
为别的公司工作的华裔员工,还有撞击世贸大楼那架民航客机上勇敢的华裔空姐。
或许,这些黑发黄肤的死难者已经被爱国同胞们“出了族”,其香火牌位再也无缘
挤进吾族我姓的伟大宗祠了。然而,撞击五角大楼的飞机上却有两个用大陆标准拼
音的中国人名字,他俩是来美探视留学儿子、正要取道洛杉矶返回中国的一对老夫
妇。实不知这个横遭无妄之灾的家庭,骤闻祖国亲人在欢呼雀跃,心底下作如何想。

不过,大凡壮烈之举,总要伤及无辜,在国家民族至高无上的香案面前,芝麻绿豆
之事又何足论?于是,无论正宗嫡亲还是旁门庶出,中国的血统与亲缘都已不值一
文,他们和数千美国平民的肉体一道灰飞烟灭,在“说不”斗士刻骨仇恨的灼热高
温之下,这些同胞的生命价值和尊严都如一缕轻烟般被蒸发了。
于吾土吾民,名教之类素来重于泰山,人命之贱,更轻于鸿毛。如果人命与什么宏
伟的目标、豪壮的事业有所勾联,这般赴死,尚有可观之处。如阿Q所想:“似乎觉
得人生天地之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于是,阿Q绑赴法场时念叨了一
句:“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
“好!!!”从人丛里,便发出豺狼嗥叫一般的声音来。(见《阿Q正传》)

二、“阿Q,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
爱国狂飙迭起于九十年代。此时之爱国,除了“肉紧”,倒也不算太累。因为爱国
的主题已浓缩简化为两个字__“说不”!臻达兴奋期时,无非是肾上腺素急剧分泌,
喉咙充血,牙床发炎。这般爱国,非但阿Q爱得,连“又癞又胡”的王胡和“又瘦又
乏”的小D也爱得。
其实,爱国主义所以崇高,正在于它是平凡而踏实的。让天更蓝草更绿(不是往草坪
上喷绿颜料,象去年申奥之市政奇迹);让社区和睦家乡安泰;令贪渎无门政治清明;
令言论不致治罪人权得以保障;使伪劣商品不再横行;使贫民的孩子不再失学乃至
于何日拆下千家万户壁垒森严的防盗门,这也是任重而道远的爱国目标。更细微者,
便是管束好气管里那口黄痰,别让它溅落到社区的街道或是某假想敌国的使馆外墙。
不过,大凡骂骂咧咧的“说不”英雄偏偏都是气管炎患者,痰液产量旺盛,发射的
速率与力道均无比强劲,一爱起国来,便弹如雨下,掷地有声,教异己之辈望痰披
靡,抱头鼠窜。
这些新潮爱国者因“合群”而“自大”,他们盘踞着想象中的道德制高点,迎风抖
开“正义”之大纛,上下翻飞,气吞万里如虎。他们之爱国,舍小事而不为,只奔
那些假想的民族宿敌杀去,一波又一波说不吼叫之余,国家陡然比以前强大了许多,
至少丹田中气益发豪壮,贯注于任督二脉,于是,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
好起来;东风吹,战鼓擂,今天的世界到底谁怕谁;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
“毛泽东,毛泽东,跟着你枪林弹雨里走!”(话剧《切.格瓦拉》插曲)这听着怎么
这般耳熟?
讽刺的是,说不壮士们擎旗示威,围砸西方使馆,兴尽方归,回到防盗门后酣畅地
吁出一口长气,如同阿Q回到土谷祠,“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躺下了”。在防盗门后面
说不,这本身就是极为荒诞的意象。连看见鸡鸣狗盗之徒都要躲着走的爱国者,偏
偏胆气粗豪地对着遥远的列强说不!这叫先攘外而后安内。大概中国的治安问题也
是西方霸权造成的,非但如此,连道德不振、人权不昌、反腐不力、走私不靖、污
染不除、洪水不退、久旱不雨都是霸权主义惹的祸,所以才要斩钉截铁地说不!美
国?说不!日本?说不!英国好象夹起尾巴了,但近有彭定康“政改”之恶,远有
鸦片战争之殃,所以也要说不!德国法国似乎好一些,但莫忘八国联军之耻,于是
亦要说不!“第一个该死的是小D和赵太爷,还有假洋鬼子,留几条么?王胡本来还
可留,但也不要了。”
据“说不”壮士口称,他们绝对代表了当代中国人的主流。于是去想:在这拨“说
不”群氓手里,二十一世纪真的被打造成“中国人的世纪”,这有多么可怕!然而
转念却又悟出,在贪渎横行、满目假货、公德倾圮的世风之下,加上在防盗门后面
长大的一代,中国要真正强大起来,委实不易。
幸而,说不群氓是否真的代表了中国人的主流?看来颇有疑问。

三、“造反了!造反了!”“运动啦!运动啦!”
从“五.八”炸馆到“九.一一”狂欢,再到扒裙和掷粪兼胸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爱国愤青的暗疮终于流脓溃疡,不上点药实在是不行了。
那边厢付了两千万“炸馆”赔偿,这边厢付了四百万“砸馆”赔偿,当时以为这区
区四百万是值的,人民群众伟大的爱国热情是最宝贵的财富。殊不知此物是把双刃
剑,剑及履及之余,一个不留神竟戳破了“民族主义”斑斓的战袍,原来内里是义
和团大师兄还魂的旧躯壳。
九一一狂欢是脓疮大溃烂的集中体现,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劫机撞楼的死士
没想到在远方有如此之多的精神盟友,难怪拉登的讲话里要特别提到“Chinese”了。
这种举国大狂欢卒被十二道金牌所取缔。于是说不一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委曲和别
扭,这一片爱国精忠遭到了官府的封杀,直似阿Q之被“不准革命”。试想数年以来,
他们的磅礴的呐喊十荡十决,响遏行云,无坚不摧,何以一夕之间被施了紧箍咒?

“阿Q当初很不快,后来便很不平。他近来很容易闹脾气了;其实他的生活,倒也并
不比造反之前反艰难,人见他也客气,店铺也不说要现钱。而阿Q总觉得自己太失意,
既然革了命,不应该只是这样的。”
再后来,毕竟有人想通了,于是便斟酌字句地解释,当初的叫好“然而总之不过是
而已”无论怎么闪烁吞吐,这毕竟是认知的进步。可惜,并非所有人都幡然悔悟,
他们按下“叫好”旧帐不表,转而以更高昂的分贝“说不”。如同阿Q顿悟:光要投
革命党是不行的,光盘上辫子,也是不行的(不但秀才盘了,连小D都盘了),要革命,
就要干脆自己来做革命党。
然而严霜骤降,转眼之间,说不一族的气势到底弱了许多。此刻再拍胸脯声称代表
了中国人民的主流,那底气听去也不那么硬朗了。好在,赵薇的那条裙子又婀婀娜
娜地飘了过来,“说不”豪客登时军心大振,于是万炮齐轰,辣手摧花。从扒裙的
口腔快感到砸粪加胸袭,果然是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
不复返,“带了牙膏牙刷准备坐牢”的廿五岁河北义士一击得手,遂令爱国主义又
提升到一个崭新的层面。
美中不足的只是,义士的武器稍嫌原始了一点,考其源,却也是祖传绝技,用排泄
物去伏妖镇邪,远有《东周列国志》,近有扶清灭洋的义和团。战斗正没有穷期,
老谱将不断袭用。
眼见今年日本军舰就要首访中国,真正的太阳旗耀武扬威地呼啦啦抖开了。待要怎
地?若申请码头示威,获得批准的可能性是零;若策划也门式的橡皮快艇自杀式攻
击,只怕在中国仅能找到泼漆和掷粪的义士,“虽万千人吾往矣”此语,实难坐言
起行;算来算去,不如未雨绸缪,设计一台远程掷粪机,确保命中日本军旗的膏药
红心,足矣。
说来令人扼腕叹息,说不壮士的志向和目标都越来越卑微,“五.八”炸馆时还能把
假想敌国的使馆砸得个五颜六色,到如今只能向自己人下手了,粪砸一个小明星,
普天下闹得群情鼎沸,这般爱国也爱得太窝囊了。实难怪,“中国的男人,本来大
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
话又说回来,虽则九一一之后风云突变,说不一族喜闻乐见的急风暴雨式的群众运
动基本结束。但笔者尝在《爱国的学问》作过浅析:在当代中国尚未重铸神圣的
“终极信仰”之前,民族主义还是当下能凝聚民心的唯一精神资源。世事白云苍狗,
而西方列强亡我之心不死,有谁能断言神州不会再卷“说不”狂飙?如此,他们便
有了大展鸿图的舞台,可以再壮烈一把了。
“不知怎么一来,忽而似乎革命党便是自己,末庄人却都是他的俘虏了。他得意之
余,禁不住大声的嚷道:‘造反了!造反了!”
又或类乎《芙蓉镇》里失心疯的文革遗臣,敲锣疾走,口中狂呼:“运动啦!运动
啦!”

四、“而且‘忘却’这一件祖传的宝贝也发生了效力。”
有一位我所尊敬的网友再三提醒,要把官府和群众区分开来。按我的理解是,对官
府的批判无妨尖锐,对坊间民众就要礼让一些,毛要顺着捋。
首先要说个分明,我并不把反官府视为已任。粤语云:“有碗数碗,有碟数碟”,
意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两年多前,我曾撰文批判官府在巴尔干危机中的立场和
政策,但今日我却支持官府在国际反恐怖行动中采取的明确立场。此系真正以国家
利益、民族大义出发的选择,这才叫爱国!话又说回来,如果官府不爱国而总是误
国,它又何以图存?这次官府果断地拨乱反正,没有在一派说不鼓噪中把这个民族
引入歧途,委实教人举手加额。
至于说到坊间的愚氓群落,鲁迅先生从来就不假以词色。单举《热风》里的《合群
的爱国的自大》,就宛如一帖猛药,正对今日说不一族的病症。他写道:“因为这
种蹲在影子里张目摇舌的人,数目极多,只须用mob(乌合之众)的长技,一阵乱噪,
便可制胜。胜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胜了;若败了时,一群中有许多人,未
必是我受亏;大凡聚众滋事时,多具有这种心理,也就是他们的心理。他们的举动,
看似猛烈,其实却很卑怯。至于所生的结果,则复古,尊王,扶清灭洋等等,已领
教得多了。所以多有这‘合群的爱国的自大’的国民,真是可哀,真是不幸!” 
既有鲁迅先生在前,我再于说不英雄的皮毛上逆着捋一把,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他们还有另一祖传的宝贝__忘却。这也是《阿Q正传》里告诉我们的。
被舆论导向调教出来的愤青,已浑然忘却九十年代初的轶事了,当伊拉克入侵科威
特之际,中国青年去美国大使馆请缨参加抗伊志愿军,云南一教师寄去了五万人民
币捐款,后由老布什总统写感谢信连支票一并寄还。接下来,他们当然也忘却了自
己心仪的英雄米洛舍维奇被人民推翻,而且现今正在国际法庭受审。自不待言,他
们也忘却了九一一发生之初,自己是如何把拉登奉为反美反霸的偶像,为顺应潮流,
连以拉登肖像为主题的纪念品也摆上了小摊,旋即被官府扫荡收缴。更不消说九一
一之后持续的狂欢了,确实,恐怖分子的殉道自杀,对全世界的狂热民族主义者、
宗教狂、偏执狂、理想迷狂们都是巨大的煽动和鼓舞,人家做到了,我们为什么不
去做?为信仰、为神祉、为偶像、为国家、为民族的光荣去赴死,脚下不惜铺垫着
他人的鲜血与白骨。
幸而在中国,并不盛产杀身成仁的刺客,如他们所言,是“然而总之只不过而已。”
我也不妨来“然而”一下__是谁在妖魔化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如果他们真代表了中
国和中国人,这样的国家民族还需要别人来妖魔化吗?
所以我想,他们没有资格去代表什么,充其量是代表了一种时代热病。这昏热症还
会延续下去,但至少目下已不是他们的好年景了。中国加入WTO,审时度势,官府已
着手调整“导向”了好些年的态势,反美反霸已不再是主旋律。想来也是,“说不”
虽能提气醒神于一时,却似饮鸩止渴,一如先贤训诲:“天下之理,舍亲就疏,舍
本求末,舍贤就愚,舍近就远,可暂而已,久必害生。”中国的事情,靠“说不”
就能说得个祥云缭绕、紫气东来、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于是,说不义士的一腔孤忠有行无市,渐有了些积压求售的意思,心情郁卒了一点,
在所难免。如同阿Q因和赵举人同宗,便有道德优越感,向来瞧不上异姓之人,不想
竟被人打了,而且动手的是不姓赵的王胡,阿Q至为困惑,“难道真如市上所说,皇
帝已经停了考,不要秀才和举人了,因此赵家减了威风,因此他们便小觑了他么?”

其实也没人敢小觑了说不义士的勇武,只不过季节更迭了,眼见“时易失,心徒壮,
岁将零。”既然如此,也就不妨收拾心情,蓄势待来年吧。
五、我手执钢鞭将你打
又有论者谓:“同胞们朴素的爱国感情”意思大抵是,既爱国而且朴素,便不容亵
渎。殊不知,这正是说不豪客旺盛斗志之源泉,如同一道义和团的神符,仅“爱国”
二字,便占据了至尊的法统地位,便立于不败之地,可以咄咄逼人地展开道德讨伐。
这样的天兵天将,委实不易抵挡。
然而,他们真的那么爱国吗?如果爱国就得捋袖握拳,扒裙砸粪,那便真要礼让一
下,把国让给他们去爱好了。其实爱国与说不,前面已经论及。舍难就易,去繁从
简,当然“说不”来得最痛快了。
说到“朴素”二字,我倒不陌生。文革中“朴素的阶级感情”到处泛滥,翻起的却
是茫茫血沫子。“朴素”__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
“朴素”并不具有天然的道德优势,它常常是愚昧无知的代名词。三十五年过去,
弹指一挥间,文革诸法如有天授,居然在说不后辈中薪火相传。我看到了墙倒众人
推,一片“版主下台”的怒吼,几与“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近同;我看到了
异己者的“中国人”资格被剥夺,亦和“揭穿”、“戳破”和“撕画皮”庶几近之;
我看到了身为论敌他的“屁股”定位和“政治立场”被过细勘察,他与之无关的言
谈、文章亦被罗织罪名和深揭狠批如非见识过文革大阵仗,还真有点胆怯膝软,惹
不起便要躲,或者干脆望风归降算了。
这让我悟出:三十五年前之文革浩劫,决非偶然!
忽又念及一桩轶事__九十年代中期,台湾《联合报》组织了一次华文文学研讨会,
会毕的余兴节目是游逛某游乐场,不外是鬼屋、海盗船、过山车之类。与会的王蒙
与文友谈笑风生之际,忽作调侃妙语,谓巴金先生屡屡进言建立文革博物馆而不得,
真不如造一座文革游乐场算了,让大家在刺激恐怖之中感知文革旧事,娱教于乐闻
言者有人窃笑,有人不悦,以为王蒙甚失口德,大有“把屠夫的凶残化为一笑”之
嫌。
现在看来,王蒙之笑话里却也深蕴睿智,兼且切实可行。倘若文革游乐场建成,当
能福荫子孙,前提是要采取双向互动的玩乐形式,你扮演造反派之余,也必须当一
回牛鬼蛇神。先捋袖挥拳把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而后角色转换,如法炮制;
当你被愤怒声讨时,也必须搜索枯肠地坦白交代、低头认罪,挨打是不免的,但在
触及皮肉之外更要触及灵魂。当然,游戏程序规定你也得手持粪瓶向牛鬼蛇神砸去,
然后被人砸一回,体验浑身粪汁横流的滋味。如此娱教于乐,正是“为了忘却的纪
念”,于国于民,都是大善事。

六、“今夜我们是”
爱国爱到恨不得别人去死,这已经够恐怖了。而“说不”说到不容自己的同胞“说
是”,更是一大奇观。关于国人之“肃奸意识”,我已在《穿与脱__裙子的战争》
一帖里谈过。不过,我从来没有就“今夜我们是XX人”说过什么。这是因为,我自
己不习惯用这类略为诗歌化和感情充沛的话语,但我未至于低能到不理解它的含义。

关于这个造句,丁林已有文章考证了它的出处。丁林为文谆谆善诱、温文尔雅,不
象我这般喜好调侃。然而丁文一样被众口所诛,大概是无论昨夜今夜明夜,“美国
人”这个主语都是要不得的,遗臭万年的。
美国人和别国人倒是当过一夜中国人的,在若干年前的某个夜晚,全世界都屏息关
注中国人的命运。我印象至强烈者,十八岁的张德培首夺法国网球公开赛冠军,捧
杯时照例倾吐心声,张德培只讲了一句话,全场没有掌声,一片肃穆。他说的是__
“天佑中国人民。”有兴趣者不妨去查查张德培夺冠的日期。
其实,说不愤青多是青春期骚动的心理问题,假以时日,暗疮总会平复的,间或留
下星点疤痕,亦为青春岁月的纪念。至可叹的是那些“说不师爷”。师爷之上自然
有祖师爷,那年代久远的旧话不提也罢;祖师爷下面还有教师爷,那便是李X光一流,
他那盘加足了花椒八角大料的“妖魔化”杂烩,拿去蒙国内同胞犹自可,在海外却
是上不了桌面的荒唐菜式,不过他是“导向”这摊子上的人,不这么说又能怎地?
教师爷之下才是师爷一族,数数人头倒也不算少。
如王怡所言:“做民族主义者是不需要读书的。”但做师爷则要读几本书了,只是
读书不需太多,也无须真懂,够装门面就行了。在骗子与混混过剩的社会里,靠薄
薄几册书和一堆自己也不甚懂的新名词,倒还真能混出个模样来。圣人云:“知者
不惑”,他们却是不知者不惑,无知者无畏,什么大题目都敢胡抡一番,天下之大,
我不懂的事情多了,于是碰上我茫然无所知的还真给师爷们唬住了。可惜走三两个
回合,人家便露出诸多破绽,原来是个卖大力丸的天桥把式。
要爱国就要疗诊这个国家的病痛、人民的疾苦。笔者去国有年,渐生隔膜,但至少
当年还做过工人农民。我在本坛读过一篇“爱国帖子”,说下岗工人也有其活法而
且活得挺好。这要比“何不食肉糜”境界更高,等于说:谁言大饥荒与文革是民族
灾难,不是有这么多中国人还活着吗?还有,九年义务教育制实施后,居然只有城
镇居民才能享受,而广大农民还是靠摊派教育费用,这简直是雪上加霜,一件大好
事就此办成了大坏事。原来国务院发现,国库根本拨不出农村义务教育的款项。这
份义务便成了农民奉献的“义务”。很明显,农民交税也支付了城镇人口九年义务
教育的若干份额,而他们为自己的子女入学还得另掏腰包,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
的事吗?可惜,我没见到知书识墨的“说不”师爷愿意讨论这个问题。
要恨一个假想敌国(譬如美国),也须了解这个敌人,它为什么可恨?说不师爷如果
觉得读书太累,我可推荐丁林的文章,我和丁并无交流,但晓得他亦为本坛网友。
丁林介绍的多系美国文化价值伦理的细部,这就是上层建筑的基础,读之受益非浅,
又或能从中找出美国的罩门,然后再“说不”而且痛殴之。
要支持某个盟友,也须了解人家的底细。巴尔干的历史不读也罢,太累了,反正米
罗舍维奇已凋谢,那边厢已无“说不”同志。那么伊拉克呢?巴勒斯坦呢?师爷们
也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什么大话都敢说。我赞成中国、俄罗斯、法国所持的立场,
反对全面制裁伊拉克,但之后又怎么办?上述三国就很不一致,甚至没个准主意。
萨达姆是集“国际流氓”之大成者,他在国内实行恐怖统治,残酷镇压不同政见派
别和什叶派教徒;他悍然挥军攻打什叶派为主的伊朗,两伊战争死人无算;他用化
学武器屠杀本国库尔德人民;他侵略科威特,被美军和阿拉伯联军逐出,他突然向
以色列发射导弹,以图挑起阿拉伯世界与以色列的冲突,活脱脱是个输红了眼而大
耍无赖的下三滥赌徒。若这个暴君光关起门欺压自己的人民,那是内政问题,但他
仅止于此吗?历史地看,如果当时联军乘胜灭了萨达姆,伊拉克人民会少流许多血,
少遭许多罪,这事现在做犹为未晚。但无论当时做了还是现在去做,“说不”师爷
们又会说什么,这完全可以想象。不过,这事以我之预见,早晚是要做的,而且是
通过联合国授权,中国也不会反对(顶多弃权)。届时,大家等着听又一波“说不”
怒吼吧。

七、“革命也好罢,”阿Q想,“革这伙妈妈的命,太可恶,太可恨!”
这又说到拉登,那些一度把拉登奉为偶像的愤青与师爷,尽管现时已弃他而去。但
他们真了解“拉登现象”吗?他只是一个反西方霸权的斗士吗?当然不是,拉登是
“世界伊斯兰革命”极端思潮的产儿。伊斯兰文化遇到了当年儒家文化同样的困境,
就是如何顺应工业化时代。许多宗教势力主张回归圣训去寻求解脱与拯救,这种泛
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起源于七十年代,穆斯林国家的教会、清真寺和伊斯兰学校
超过七成都在他们手里。自八十年代起,他们诉诸暴力,杀害持别种立场的穆斯林
平民,更要推翻伊斯兰世界的各个世俗政府,死在他们刀下的同胞远比他们所杀的
犹太人、西方人多得多。埃及总统萨达特被暗杀,接任的穆巴拉克九次遇刺;沙特
国王、约旦国王多次遇刺;黎巴嫩六位总统、总理被暗杀;阿拉法特无数次遇刺无
一不是他们所为。就在最近,哈萨克共和国给四名从事暴力活动的“东突”分子判
了重刑,这些人杀害了一位维吾尔族同胞,杀人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这名维族人只关
注新疆的人权问题而反对“疆独运动”。这些东突极端分子正是原教旨主义的同门
同宗。
原教旨主义的终极目标是净化伊斯兰精神,实现“伊斯兰世界革命”。真正圆了政
教合一之梦的恰有两个标本,一是霍梅尼时代的伊朗,二就是阿富汗塔利班政权,
尤是后者至为纯粹。塔利班大致相当于国际共运中的原教旨政权“红色高棉”。 
于是不能不说到极端“泛伊斯兰运动”对巴勒斯坦问题的投影。阿拉法特及其巴解
政治是个世俗团体,巴勒斯坦自治政府是个世俗政府,和宗教没有关系。尽管巴解
也从事过恐怖活动,但1974年巴解宣布不再劫持飞机,1985年宣布放弃一切恐怖袭
击。如果巴解能主导巴勒斯坦的命运,实际上以巴和平已经实现。而问题没那么简
单,破坏中东和平进程的有来自犹太复国主义极端势力和伊斯兰原教旨势力的干扰,
而更多的是来自后者的干扰。类乎“穆斯林兄弟会”、“伊斯兰圣战组织”、“黎
巴嫩真主党”、“哈马斯”和拉登的“基地”组织,都是政教合一的团体,它们无
一例外,都拒绝承认以色列的生存权,要把犹太人“赶入大海”。自中东和谈开始,
阿拉伯世界由教会把持的庞大民间捐款,大半转移到巴勒斯坦的“哈马斯”手中,
而不再支持阿拉法特。以巴签署和约,加沙地带已归还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百分之
九十五的约旦河西岸属于巴勒斯坦的土地也将归还,以色列已开始炸毁这些地方的
犹太人定居点。但是,前述这些政教合一的组织及其背后强大的原教旨主义宗教势
力,蓄意恶化形势,拒绝以巴和解,于是中东和平至今举步维艰。埃及和以色列不
是实现和平了吗?西奈半岛不是早就归还了吗?然而以巴问题仍是一个死结。
关于中东问题,有位“诺微”网友写过很精辟的文章,他原也活跃于本坛,最近少
见了。我说得不如他明白,若然他把自己的文章贴在这里,我也乐意接着往下评说
中东纷扰,这方面我多少还知道一些,可聊作抛砖引玉。
统而言之,无论“今夜我是XX人”,明夜又此身何属,做个明白人总要花点力气,
除非你只会说不。诚然,“说不”永远比爱国来得容易,那就请敞开喉咙,纵情对
着这个世界“说不”吧,试问这又有谁能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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