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因游记:突尼斯一瞥(组图) |
送交者: 空因 2013年07月29日06:56:02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
突尼斯一瞥 文/空因
(1)导游亚西尔 这个暑假带着父亲坐船沿着地中海绕了一圈,途中经过好些国家,其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欧洲那些发达国家,而是位于非洲北端的一个小国突尼斯。 我们的船是清晨靠岸的,下午两点多就得离开。所以,我们其实只有半天的时间逗留突尼斯。 我们本来是想搭大巴进城的,可是下船前却被告知:所有大巴都已被预订,没有位子了。于是,我们只好去搭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说,他叫布拉维,如果我们给他60欧元,他可以载我们进城,去看突尼斯城的三个主要部分:欧洲风格的新城区,旧城区麦地纳(Medina),古区遗址迦太基(Carthage)。他还加上一句:任何时候我们想下车参观某地,他都会耐心等候我们。 于是,我们欣然上了车。 新城区建设得不错,街道还算宽敞、整洁,树木葱茏,交通也比较有序。到处都是争奇斗艳的花朵,也有许多欧洲风味的小店。没多久,车就到了新老城区交界的地方。司机将车停在法国大使馆门口,说,“前面就是麦地纳。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自己去逛吧。” 下了车,我们看着那越来越炙热的太阳和那又窄又脏的街道,一下子不知道何去何从。正在这时,一个高大的阿拉伯人朝我们走过来,用不太流利的英文说:“我叫亚西尔,是布拉维的兄弟。他怕你们不熟悉环境,特意叫我来做你们的导游,完了给我20 欧元就好了。我带你们去看看麦地纳。” 我的方向感极差,左逛右逛后找不到回路是常事。现在有人主动要做我们的导游,我正求之不得。我们紧跟在亚西尔的身后走着,我一面用法文跟他聊着天。其实对于我来说,跟人交流比看任何名胜古迹更有意思,何况是跟那些平常不大有机会认识的非洲阿拉伯人呢。 亚西尔惊讶我流利的法语,他问我是哪里来的。我告诉他,我生长于中国,居住于加拿大。他很仔细地看了一下我的脸,然后一本正经地下结论:“你既不像加拿大人,也不像中国人,有些奇怪哦。”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说,“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的先生也这么说我。” “先生?”他扬起眉毛,“你在外面一个人乱闯,竟然把先生丢在家里?”他啧啧地摇着头。 我说,“我先生已经陪了我们差不多两个星期,现在他回去了。他夏天得工作,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看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又加上一句,“我这次旅行并不是为了我自己,主要是为了带父亲来转一转。” “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我叫他爸爸。” “那么我也叫他爸爸好了,”他爽快地说,一面带着我们在那些阴暗的小巷子里七弯八拐。他的脚很长,简直健步如飞,我们几乎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亚西尔说在突尼斯,一个男人可以有四个老婆。而他呢,则有两个,跟她们一共生了六个孩子。他问我的丈夫有几个老婆,我叹气说他只能养活我一个。他呵呵笑起来,“不是谁都有能力养活四个老婆的。再说,四个女人在家里吵吵闹闹,还不等于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第一次近距离接近阿拉伯人,我发现,他们并不缺少幽默感。 亚西尔顺便教了我两句阿拉伯语。“你好”的谐音大致是萨冷(Sa Len);“谢谢”则为舒格旱(Shu Ge Han)。我马上学以致用。每看到一个人,无论老少,我都用“萨冷”招呼他们。而他们也立即回礼。有的老人还将手放在胸口,大声地说着萨冷,然后还唧里咕隆地说上一大串阿拉伯语。我问亚西尔他们在说什么。他说那都是赞美词,大致意思是“欢迎你们来这里,愿真主保佑你们!” 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阿拉伯妇女,提着菜蔬,从我们面前经过。大热的天,她们的衣服从头裹到脚,有的还戴着面纱,也不知道她们怎么不怕热。小巷深处的屋子都有些灰溜溜的,几乎每一张门前,都歪歪斜斜地坐着一两个看上去无所事事衣衫褴楼的人。可是,只要一听到阿拉伯语的问候,他们落寞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这些闲居者的形象,让我想起在中国乡村认识的一些老农 —— 淳厚、善良、随意,对生活充满着简单而朴素的欲望。 亚西尔将我们带到一个臭烘烘的鱼市场。酷暑让那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他却绕有兴趣地在那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指着一些奇形怪状的鱼儿给我们看。我说我们不需要买鱼,还是快点走吧。他煞有介事地说,“既然来参观,什么都得领略一番才是,我可是为了你们好才带你来的。”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入乡随俗,有什么就看什么。然后,亚西尔又带我们去看乱糟糟的菜市。我不敢说我不想买菜,只不过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走着。好多人都回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也有的用日语大声问着好。 “这些小巷子可能不太安全,都是阿拉伯人,一个观光者都没有;我们不要老在这里转悠着,”我听到父亲在身后小声嘀咕着。 “没关系的,爸爸,既来之则安之,”我回头安慰他。人生地不熟,照常理来说,我们是不应该跟着陌生人去随便乱闯的。可是,我的好奇心太重了,我实在想看一看这些土生土长的阿拉伯人的真实生活状况。另外,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亚西尔不是个坏人。 我看到一种扁扁的青色小水果,从来没见过的,就问亚西尔那是什么。他跟那个卖水果的人嘀咕了一阵,我猜他大约是问那个人我是否可以尝一个,那个人眯缝着眼睛研究了我一番,然后慎重地摇摇头,用阿拉伯语跟他说了几句什么。 我的导游回头给我翻译,说:“我的朋友告诉我:这种水果很贵,你既然不买,送给你尝一尝也没什么意义。” 我欣赏他们的坦诚,跟那个卖蔬果的人说了声“舒格旱(谢谢)”就离开了。 一个人提着一篮子的小乌龟在卖,我问亚西尔,“这是供人吃的小乌龟吧?” 我的导游又扬起他的粗眉毛,“这怎么能吃呢?当然是放在花园里供人欣赏的啦。” 看来这里的人比我想象的更有诗意,我不禁肃然起敬起来。 每路过一个店子,亚西尔就问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我告诉他,除了给我的先生买一两件做纪念的T恤衫之外,其他的都不需要。尽管如此,他还是把我们带到了他的朋友们开的店子里,有的卖纪念品,有的卖香水,有的卖挂毯……这里的东西要价特别贵,一条在欧洲卖低于5欧元的长围巾,在这里开价就是好几十块。T恤衫也很贵,我看中的两件,每件都要65欧元。我当然不买,可是,那个卖T恤衫的人却不停地央求着,“这可是纯棉的呀,小姐。便宜一点吧,你说要多少?”我素来不大喜欢讨价还价,父亲也催着我快点离开这里。于是,我摇摇头出来了。 亚西尔在我耳边嘀咕着,“你应该讨你丈夫的喜欢,给他买件衣服才是。一个人出来乱跑,连一件T恤也舍不得给他买……”他越说我越觉得有道理。于是,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你认为你的朋友大约要多少钱才肯卖他的T恤呢?” “20块欧元大概可以买两件。” 于是,为了“讨我丈夫的喜欢”,我将20块欧元递给我的导游,请他帮我把刚才看中的那两件T恤买来。那时我们已经走出至少两条小巷子之外了,并且已经站在一个清真寺的面前。亚西尔叫我们自己进清真寺去看,他则拿着我的钱乐颠颠地去找他的朋友了。 我们从非常狭窄的楼梯爬上去,从那里瞻仰了一番突尼斯首都的市容。只见近处是肮脏狭长的街道,垃圾遍地都是;越过斑驳沧桑的古城门,则可瞧见比比皆是的充满现代气息的建筑群。新与旧,美与丑,秩序与无序,近距离放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刺眼的对比。至于清真寺里面,则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父亲做事一向谨慎细微,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得出他有些担心置身于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亚西尔拎着我要的衣服回来了,并兴冲冲地说,“我的朋友说你是个好人。愿真主祝福你!” 亚西尔大概走得太快,鼻子上都挂着汗珠。我带着多余的一瓶水,问他要不要喝一点。他告诉我,现在正逢Ramadan, 即穆斯林的斋戒月。他们日出之后既不喝一滴水也不吃一粒米,直到日落之后才可以进食。所以,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什么都没有吃呢。 “整天不吃不喝,难道不饿不渴吗?”我好奇地问。 他瞪我一眼,“就是又饿又渴也得撑着呀。这对我的心灵和身体都是一种祝福。” 我听了很感动。要知道,这可是在烈日炎炎的非洲,一天不吃饭也许还勉强,但要不喝一滴水,简直要我的命啊。单是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敬佩。 我正准备将T恤塞进书包,细心的父亲注意到其中一件T恤上有一个不小的洞。我本想叫亚西尔再拿回去换,但看到他满脸汗珠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了。转念一想:算了,不必再麻烦他了。也许他的朋友是无意的,给了我们这件有问题的T恤。回家后再补一下,也没什么大问题。 两个小时不到,我们就逛完了旧城那些曲曲折折的小街小巷了。分手的时候,亚西尔找我要25欧元。我说,“不是说好了20欧元吗?” 他理所当然地答,“25欧元吧。不要忘记,我还有两个老婆要养呢。” 回到布拉维的车里,我对他说,“你的兄弟亚西尔很好,他带我们走了很多有趣的地方。如果是我们自己随便去逛,一定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布拉维说,“他并不是我的兄弟。我压根儿都不认识他。” 这下轮到我扬起眉毛了。 布拉维笑起来, “不过,天下所有的穆斯林朋友们都是兄弟,不是吗?” (2)老船长的古屋
迦太基幸存下来的古遗址并不多,但往日的圣殿、城墙和柱石还依稀可辨。面对它们,让人不由得生起思古之幽情。据说迦太基古城的历史比罗马城还要悠久。这里曾是地中海的一个最繁华、强盛之地。罗马史诗《伊利亚特》也曾对它有所记载。只可惜这样一个古老美丽的城市,后来被罗马帝国侵占,并几乎被夷为平地。 布拉维随后带我们去访问了蓝白镇。那里所有的建筑物都是蓝白两色,很有特色。镇子很小,没多久就看得差不多了。坡上全是卖衣服和纪念品的帐篷店。东西依然要价比较高,比欧洲贵多了。我并不想买什么,可是,我喜欢跟当地人聊天。只要谁一招呼我,我就忍不住走过去侃上几句。结果,他们就拉着我不放手了。最后,本不想买什么的我,在他们的盛情相邀中,总是将钱包一次次拿出来。 节俭惯了的父亲总是说,“算了,走吧,这么贵,不要买了。买回去的东西,说不定又是坏的。你看,除了你,谁都不敢进店子的门。” 我瞥一眼外面那些逡巡的游客们。的确,他们大多都只在店子外面留连着,真正踏入店子的人很少。说实在的,我心里也觉得这些非洲人是不大善于做生意的。这里的生活水平这么低,可是,他们的东西却要价非常高,比西班牙、意大利、法国都高多了。这样一来,谁还会愿意去买它们呢?虽然这里大多数地方都可以讲价,可是,对于那些喜欢明码标价没有习惯杀价的北美或欧洲人来说,最省事的方式就是:什么都不买。最后,损失的还是卖家本身。 尽管价格贵,我还是买了几件当地人爱穿的长衫。难得来一次非洲的,留点什么做点纪念也好。“就当为非洲的经济做点贡献吧,”我笑着对父亲说。 在城市的西郊,我们有幸瞻仰了国民议会和国家博物馆。之后,我离开人群在周围随便转悠着,父亲大概怕我走失,寸步不离地跟在我后面。在一个幽静的角落里,一个裹头巾穿长袍的阿拉伯女人从我们身边走过,我身不由己地跟在她身后。她拐进一座白色的篱笆,回头朝我们笑笑,就开门进屋去了。 这间房子是欧式的,很古典很雅致,从很远的外面就可以闻到花的清香。它的位置也很高,从那里可以俯瞰大海。它不但是周围唯一的一栋房子,而且篱笆边上长着许多高大的果树,其中一棵树上还结满了青色的柠檬。 一个白皮肤的老人开门走了出来。“你们好,”他笑着用法语说,“我的保姆说刚才有两个面善的人跟在她身后,我出来看看。” 我向他自我介绍了一番,说我们很欣赏他这古香古色的房子。 “这房子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是座名副其实的古董屋。你们为什么不进来看看呢?”他热情地为我们打开篱笆的门。 我们既好奇又兴奋地走进去。他让我们瞻仰了一下房子的内内外外,并且很骄傲地介绍着他所收藏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小摆设。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他是法国人,曾在一条大船上做了一辈子的船长,现在退休了,定居在突尼斯。他的女儿们和太太,现在都在国外旅游。 “您为什么不住在法国,要在突尼斯定居呢?”我问他。 “那些忙忙碌碌的地方有什么好呢?”他侧过头反问我。 他说的不无道理。我自己,也是那种害怕喧嚣的人。 父亲对这个船长的印象很深。走出很远了,他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裹在美丽花丛中的白房子。
(3)被逼跳舞
回到海港边上,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父亲累了,先回船上去了。我还余兴未尽,想多看看这个城市,这个国家。 不远处有一群男人在奏乐。悠扬的唢呐声和击鼓声传得很远;一个穿长裙的阿拉伯人女人则在翩翩起舞。我走过去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音乐骤停时,其中一个看上去最年长的乐师示意我坐到他身边去,他的一个同伴摘下他的小红帽,戴在我的头上。几个较为年轻的人则开起玩笑来,问我是否结婚。我点头说是。其中一位就笑着说,“把他踢掉,嫁给我吧。我还只有一个妻子,我们都会对你好的。”大家都笑成了一团。附近一个牵骆驼给人照相的人,生意也不做了,跑到这边来看热闹。 一群人盯着我瞧着,并不时地问长问短,争着跟我拍照。刚才那个跳舞的妇女,也执意邀请我跟她跳一支舞。乐师们则纷纷拿起乐器,摆出音乐会马上要开场的姿势。我赶紧摇头,说唱歌还可以凑合,但跳舞绝对不行。可是,谁也不听我的,在一片响亮的奏乐声中,我被我的舞友不由分说地拉了起来。 奏乐的人、围观的人都拍手欢呼起来。不远处有家咖啡店,那里坐了不少喝咖啡歇息的游客们,他们也跟着 拍起手来。奇怪,一向不喜欢被人注意的我,这时却并没有觉得不自在。相反,我也跟这些新认识的朋友们一起大声笑着,手舞足蹈地乱转着。 音乐安静下来时,领头的年长乐师,注意到我手腕上有一道伤痕,就问我是怎么回事。对我来说,比起跳舞来,讲故事要有意思多了。我告诉他,这道伤痕来自于多年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一次车祸。这下不得了,大家都强烈要求我将我的故事从头到尾讲给他们听。 于是,我毫不扭捏地讲了起来。讲到动情处,我的声音也低沉起来。我注意到,这些陌生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我的遭遇的同情和理解。忽然间,我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亲近和感动。平常,我很少跟人提起这些令人伤痛的往事,可是,在这些毫不相识的异乡人面前,我娓娓诉说着,仿佛在跟一些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们一样促膝而聊。 讲到最后,那个年长的人冷不防说了一句:“你是个好人,你的伤没有白受,上天派你做一个使者去帮助人。” 我诧异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样说?” 他微微一笑,“单看你的眼睛就知道。” 我打赌,这是我此生所听到的最好的赞誉了,而且它来自于一个非洲的阿拉伯男人!有那么一会儿,大家都安静地用带些崇敬的目光看着我。我感动得几乎掉下泪来。几小时前突尼斯商人在我的脑子里留下的消极印象,顷刻间化成了乌有。 接着,那个跳舞的女人笑着将那骆驼人推到我的面前,“这是哈梅尔,他刚才跟我耳语,说想认识你。” 我向阿梅尔伸过手去。 “小心哦,”那美丽的舞者又大声说,“哈梅尔还没有结婚,他是个坏人,单看眼睛就知道。”大家又哄地一声笑起来。 这些人多么可爱啊。我要永远记住他们的笑容,”我在心里这样说。
(4)骆驼人哈梅尔 “它这么高,会不会把我甩下来?” “绝对不会,它跟了我20多年了,不会做傻事的。要不,你去摸摸它。它知道你喜欢它,也会喜欢你的。” 我摸了摸骆驼的头,看到它温柔而善良的眼睛,真的不再害怕它了。 我坐上骆驼,被自己突然升起的高度吓了一跳。我紧紧地抓住棕绳,生怕掉了下来。哈梅尔则握着绳的另一端,牵着骆驼慢慢走着,一边跟我说着话。 他甚为忧伤地告诉我,他家里很穷,他是家里的第十一个孩子,他很早就得自己出来谋生。可是,现在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以前每天都有好几艘大船来,现在,每个星期最多只有三、四艘。他的经济状况也越来越糟糕。除了一只骆驼,他什么都没有。尽管已经28岁,他到现在还孑然一身。 “现在的坐船人,就是来了突尼斯,也不怎么跟骆驼照相了,我的骆驼以前很会赚钱的,”他不满地咕嘟着。 “也许这跟全球的经济危机有关吧,大家的口袋里都没有多少钱?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开导着他。 “欧洲人小气,口袋里就算有大把的钱也舍不得花。美国、加拿大人好多了,他们爱花钱,也不讨价还价。” “骑一次骆驼多少钱呢?”从骆驼上下来时,我赶紧掏出钱包问。 “我并不需要你的钱。我只希望你帮我找到一个老婆,”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吓了一大跳。“哈梅尔,找老婆可不是这样容易找的!” “中国的也好,加拿大的也好,好歹给我介绍一个吧?我非得离开这里才是。看,这是我的身份证,这是我的阿拉伯文全名。1985年出生。长得还不赖,是吧?求求你,给我介绍一个女人,我会很努力工作的,我会对她好,绝对不会打她……”他用带了央求的口吻诉说着。 我的父亲回船很久了,看到我这时还没有回来,又下了船来找我。好在那时我已经从骆驼上下来了,不然,他真会吓一大跳。 “我得上船了,船很快就要开走,”我对我的骆驼朋友说, “中国的也可以。我的好几个朋友都去了中国,”哈梅尔不停强调着,一面抄了他的email地址给我,“你是个好人,不要丢下朋友不管哦。” 我把骑骆驼的五欧元放在他的手心上,他看也不看,就满不在乎地塞进衣袋,“钱有什么用?我需要一个未来……” “快走吧,快走吧,”父亲在一边催着我。 我的心也有些难受 ——同是一个地中海,有的国家那么富裕,有的那么贫穷。为什么上天给人的欢乐与忧愁如此不同? 分手的时候,哈梅尔轻轻拥抱了我一下,并嘟哝着说,“斋戒月,我们不能接近任何女人的,不过,稍微拥抱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有吻你。记住,下次你再来突尼斯,一定要住在我的家里……” 我觉得他可爱极了,一边笑一边跑开了。
(5)上天是神秘的
上船前,经过一家小吃店门外,只见一个年轻的阿拉伯人男子正默默端着一盘花生果子请人品尝。他的用意当然是为店里的东西做广告。我注意到他的肤色比较白,而且脸上带着一点知识分子的骄傲和忧郁。我刚跟他说了声“萨冷”,他脸上的抑郁就一扫而光,他兴奋地问,“你会阿拉伯语?” “不,只会说法文。” “说法文也很好。越南人?” “不,中国人,现在家在北美。” 他生意也不做了,将手里的花生盘子搁下来,将我拉进他的店门里。他告诉我他的女朋友也是香港来的,不过她现在在丹麦定居。 “她很快就要来看我了,”他苍白的脸上现出幸福的红晕,眼睛闪闪发亮。 我干脆靠着门不走了,听他给我讲故事。他果然是受过教育的人,思维很敏锐,说话有条有理。 “尽管我是个阿拉伯人,”他说,“我很喜欢中国文化。我的性格跟中国人的也很接近,比方说,我从不乱花钱,却习惯未雨绸缪。我想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未来的岳丈才最终接受了我。” 讲完了他和她女友认识的过程,他又给我一五一十地分析着他的国家的过去与未来。他说自从几年前的革命后,世界上对突尼斯的动荡局势持着悲观态度,到这里来旅游的人最近几年越来越少了,导致这里的经济每况愈下。他自己,对于本国的政治和政策,也是颇有些持怀疑态度的。 “这不是一个民主国家吗?”我问。 “所谓的民主,”他轻摇着头,“不过是纸上空谈而已。” 他的落寞的声音,让我也难过起来。“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呢?”我禁不住问他。 “不知道,”他淡淡一笑,“我只是很想跟人说说话而已,在这里很难找到一个能听懂我的人。我指的不是语言,而是思想。” 父亲不停地提醒我,船很快就要出发,得赶紧上去了。 “希望你和你的女朋友有一个美好的团聚。希望你们很快结婚!”我由衷地说。 他将他的email抄给我,“也许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谁知道呢,上天是神秘的。” 是的,谁知道呢,上天是神秘的。我但愿我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个男孩。我也衷心希望他找到他该有的幸福人生。
(6)船上的反思
上了船很久,我的心还没有静下来。船开动好久了,我还在深情地凝视着那一片越来越远的土地。 傍晚我去自助餐厅里吃饭时,竟然有几个人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说,“啊,你就是那个跟阿拉伯人跳舞的女孩吧?我们今天都看到你了。” 啊,不得了,我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跳舞,但现在竟然因此而闻名船上了。我忽然意识到,这艘装载了至少4千名乘客的大游船上,应该不乏有讲法语的乘客。可是,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去跟当地人聊天、沟通呢?为什么我,一个中国女子,却在短短时间内,跟一群陌生的阿拉伯人一见如故? 我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答案是:我到这里来,不纯粹是用一个观光者或者消费者的身份来对待这些非洲人的,我没有在他们和我之间划一条不可逾越的线出来。他们大概也直觉地感到了这一点,于是感到了跟我的亲近,并自然而然地用心触碰了我。 我们用餐时,一对中年白人夫妇坐在我们的对面。那个男的向我自我介绍,他们是以色列来的,他在以色列做医生,而他的漂亮太太,则是老师。 “你喜欢突尼斯吗?”医生问我。 “非常喜欢。可惜呆的时间太短,只有大半天。将来我一定还会回来的,”我毫不犹豫地答。 他们两个摇摇头,“我们的感觉正好相反。这大半天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太长了。你知道吗,我们今天到了港,都没有下船?” “为什么?”我惊讶极了。 “因为他们不喜欢我们。我们也害怕他们。” 我当然知道他们说的“他们”指的是谁。“他们都是好人,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我瞪大了眼睛。 “如果你是以色列人,就不会这样想了,”医生的语气里掺合着苦涩和无奈。 也许是的,每个人都只能站在自己的鞋子里看世界;我既然没有穿他们的鞋子,就无法体会他们的痛苦,就像西方人常说的那样。 可是,我转念又想:如果每个人都脱下自己的鞋子,光着脚去看待对方,即,每个人都抛弃宿怨,不带憎恶地去看待那些“仇人”,那么,他们的心里还会有“仇人”吗?也许,所有的人不过是人——有血有肉渴望和平、安定、快乐、亲情的人?那时,这个世界,会变成一个怎样充满和谐的世界呢?那些刀光剑影,那些血海深仇,难道不会融化在微笑和拥抱中吗?
夜深了,突尼斯不见了,山不见了,海水越来越深。天边有很大的星星在闪烁着,它们跟海面隔得那样近,仿佛要落进水里。
“为什么要发问?提问者,你到底是谁?”我的耳畔仿佛听到著名的阿拉伯诗人阿多尼斯的大声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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