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很可能宣布,人民幣將進入其儲備資產——特別提款權(SDR)的貨幣籃子,取得跟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相同的地位。因此,人民幣將非正式地取得“儲備貨幣”資格。但這對中國究竟有什麼好處?
從近期看,最大好處是,人民幣的儲備貨幣地位可能充當催化劑,引導世界各國央行買入人民幣資產。各國央行或許希望提高其儲備中投資於中國的比例。
這將對中國非常有利,因為,隨着中國居民尋求實現財富構成幣種的多元化,中國在可預見的將來面臨着大量資本流出的前景。資本流出的問題在於,這可能導致中國的外匯儲備減少,或者貨幣貶值,也可能兩種情況都會出現。如果任由外匯儲備減少或者匯率貶值,那麼中國經濟政策的調控空間將被嚴重削弱。所以,吸引資本流入將有利於中國政府保持一定程度的政策自主性。
不過,從長遠看,人民幣被納入SDR貨幣籃子會對國際貨幣秩序產生一些重大影響,它將關繫到中國創建一種“中國特色”國際貨幣體系的機會。
想要明白人民幣被納入SDR如何影響國際貨幣秩序,我們需要注意一條事實——人民幣將根據有別於現有儲備貨幣的條件獲得儲備貨幣地位。
當前國際貨幣秩序的幾根支柱——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都是可充分兌換貨幣,能夠自由轉換為其他資產。但人民幣並非可充分兌換貨幣,而且按照中國的打算,它永遠不會成為可充分兌換貨幣。
今年4月,中國已對外界表明了這一點。當時,中國央行行長周小川把他的目標定義為“有管理的可兌換”。他直白地表示:“中國正在尋求實現的資本賬戶可兌換不再是基於完全可兌換或自由兌換這樣的傳統概念”。中國希望保留限制投機性資本流動和限制一般性資本流動的自主權,以應對國際收支平衡問題。
一種貨幣可以在並非完全可兌換的情況下擁有儲備貨幣的地位,這看起來或許很奇怪。難道儲備貨幣的定義中沒有要求它要讓投資者能夠隨意買賣?
這話在某種程度上沒錯,但是IMF對一種貨幣能不能加入SDR貨幣籃子——以及獲得儲備資產地位——的評判標準絕對不是完全可兌換。它的要求是貨幣“可自由使用”。這一點說法要追溯到1978年,當時英國和法國仍然實行資本管制。沒錯,“可自由使用”貨幣必須擁有一定程度的可兌換性,但究竟需要達到多少程度並無明文規定。於是,SDR最終給人民幣搭建了一條通往儲備貨幣地位的道路,而繞開了完全可兌換性問題。
換種方式來說,“可自由使用”的概念在“儲備貨幣”和“完全可兌換貨幣”之間打開了一個缺口。而中國希望的正是步入這個缺口,因為這個缺口中間存在一個讓國家扮演的角色,而這個角色恰恰是我們目前擁有的儲備貨幣體系所缺失的。
當前國際貨幣秩序有時被形容為一個“非體系”——或者說自由放任——它是二戰後布雷頓森林體系(Bretton Woods system)在上世紀70年代初解體後逐漸形成的。在從布雷頓森林體繫到“非體系”的過程中,大量權力由主導戰後秩序的國家移交給市場。
中國想要做的是,隨着時間推移,在重塑國際貨幣秩序的過程中慢慢重新確立國家的角色。理想情況是,中國希望SDR成為新秩序的核心。2009年,周小川曾表示“SDR的存在為國際貨幣體系改革提供了一線希望”。如果中國希望SDR成為國際貨幣新體系得以成長的種子,那麼SDR納入人民幣將具有重大意義,因為這將讓中國在談判新體系時掌握主動權,陳述自己的主張。而中國將提出的理念將受到其渴望“有管理的可兌換”的影響。
當然,現在談這一切或許為時尚早。但是,如果下個月IMF執行委員會歡迎人民幣加入SDR籃子,中國將向着比當前美元主導的“非體系”更適合自己的國際貨幣新秩序邁出一大步。
本文作者為花旗(Citi)新興市場經濟部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