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兩天,英國皇家空軍的“狂風”剛剛完成退役前的最後巡迴演出。當然了,“狂風”的全部退役並不完全是因為老舊,皇家空軍這些年來各種“撙節裁減”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現在,這款經典的變後掠翼戰機仍然在德國、意大利和沙特空軍服役,依靠新一代對地打擊彈藥,仍然有頑強的生命力。
而在40年前,“狂風”還曾一度被列入中國空軍的採購大單裡。
1978年6月底,鄧小平在聽完第三機械工業部關於航空工業的情況匯報後指出:“一、戰略目標。。。。。。殲-6算第一代,殲-7大改(指殲-7III)確定為第二代,到1982年生產1000架。還可以買‘獵兔狗(也就是‘鷂’)’30-50架,同時搞殲-8,技術過了關,算第三代。第四代考慮引進兩種,一種是幻影-2000,另一種是‘旋風‘戰鬥轟炸機。”這裡的“旋風”,就是那個年代對“狂風”的叫法。
根據最高指示,7月12日,三機部上報《關於航空工業技術引進規劃的報告》,報告提出:成套引進先進的殲擊機製造專利,爭取引進美國的F-15、F-16戰鬥機,如不能實現,則從西歐引進幻影-2000和“狂風”,或薩博-37“雷”的製造專利。另外擬找英國或法國藉助其電子設備改裝殲-7飛機,並引進先進空空導彈等。。。。。。以上洋洋灑灑共107項,約需外匯34億美元。
經過兩個月的討論,昂貴的美制戰鬥機首先被pass掉;之後在“幻影”和“狂風”的選擇中,由於當時空軍更多要考慮的還是如何應對強大的國土防空壓力,因而偏向制空作戰的“幻影”留了下來。最終這個12.6億美元的項目單裡,除了幻影-2000之外,大點的件兒也就剩下英制“天空閃光”空空導彈了,以及馬可尼公司為殲-7提供的那套機載系統。
後來的故事大家大概也都清楚:整機進口=0;使用馬可尼系統的殲-7大部分用於出口,只有少數幾架殲-7IIM裝備部隊;至於後來成功引進的西方空空導彈——以制“怪蛇”-3格鬥導彈和意制“阿斯派德”中距攔射導彈,儘管也屬於中國與西方“蜜月期”的成果,但都是後話,和1978年夏天那次會議的關係不大。
所以真的啥都不剩了嗎?
回到1978年6月底鄧公的講話,咱們前面引用了“一、戰略目標”,而後面的第二部分標題就是“抓科研”:“學會引進的東西,掌握科學研究,要引進科研手段,全國必須加速引進一大批。”前面提到引進飛機的時候,都是“可以”、“考慮”這種用詞,而在科研手段上,這位被毛主席稱作“鋼鐵公司”的小個子偉人用的則是斬釘截鐵的“必須”二字,足見他對“授人以漁”的看重。
相比買飛機,這事兒確實不必花多少錢。早在“文革”還未結束的1975年,三機部就計劃從法國引進“達明”IIIB機載數據採集記錄系統,只不過受到其後政治環境波折的影響,系統到位時間推遲,直到1979年才投入使用。這套系統很快用於試飛院對馬可尼公司提供的那套MADS-7(有個高大上的代號:“七號防禦系統”)在殲-7上的試飛。
後來這套系統被試飛院和西安3327廠聯合仿製,成為了國內各主機廠試飛站在新機試飛中普遍採用的標準數據採集系統。有了這事兒打底兒,三機部於1978年再次赴法國談判引進性能更完善的機載試飛測試系統,代號“驪山”,1983年投入試飛使用。
除了依託其“達明”V數據採集模塊,實現了數量5倍於“達明”IIIB的測量通道、8倍於“達明”IIIB的數據採樣率之外,“驪山”還具備數據遙測傳輸能力等先進性能,這使得飛機使用該系統試飛時,一個架次能收集的數據甚至多達過去使用國產設備時的數十倍,大大提升了試飛效率。
嘗到了法國貨的甜頭,試飛院打算把這項技術應用到當時進度緩慢的運-7、運-8飛機試飛定型工作。這時候我們發現,面對大中型運輸機龐大的數據採集量,研製時主要為戰術飛機試飛服務的“達明”/“驪山”也有些力有不逮,畢竟在70年代末,法國人的現代化大型飛機研製經驗也不多。
那誰經驗多呢?大洋彼岸那位說了,整機不買就算了,這些小零碎兒還是好商量的嘛!於是1984年,中美兩國簽訂了引進大型機試飛專用的數據採集記錄處理系統的合同,按照這類設備以陝西地名命名的慣例,定名“秦川”。其獨特的機載實時數據處理能力,使得大型機上的試飛工作人員在天上就能直接分析試飛數據,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大型飛機試飛工作的局面。
即使到了1989年之後,國內依舊順利採購了新一代“達明”VI機載數據採集模塊、以及法制“德爾塔”6000地面遙測數據處理系統,進一步提升了“驪山”/“秦川”系統的性能,保證了軍事鬥爭準備時期殲-7、殲-8、強-5和直-9系列改進型的迅速定型裝備。
等到劃時代的殲-10試飛時,博採美法兩國長處的國產“華山”試飛測試系統(機載模塊稱為ADAS、地面遙測數據處理系統稱為GDAS)應運而生,和俄制“奧卡”激光電視跟蹤測量系統、“卡瑪-NK”高精度測量雷達,“瑪瑙石-DM”移動式遙測接收站等設備,共同見證了殲-10從“一飛沖天”到“參軍報國”的全程。
進入21世紀,以能夠向下兼容“華山”機載模塊主要設備,測量參數能力和運算速度已經達到“驪山”/“秦川”10倍以上,遙測數據實現了寬帶傳輸的高新機載測試系統及地面站開始用於殲轟-7A、殲-11B/15和直-10等型號的試飛工作為標誌,中國飛行試驗水平在走上新高度的同時,也在擺脫對進口設備的依賴。
以殲-20和運-20為代表的新一代作戰飛機,之所以能在外人看來難以想象的短試飛周期之後就裝備部隊,從根本上說,是由綜合國力、以及航空設計製造水平的提升決定的。但如果把問題細化到各個方面的話,其中根據21世紀第一個十年來多個型號的試飛經驗,在採集數據精度等方面比高新機載測試系統又有了跨代式提升的新一代試飛系統投入使用,那也堪稱功不可沒。
而今回首看40年前的決策,“好鋼用在刀刃上”這句話真的是永不過時。哪怕“達明”、“驪山”和“秦川”當年看似只有指甲刀的分量,幾十年迭代發展後磨礪出的一柄柄寶劍,如今已可倚天屠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