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12日，沃夫昌斯克前線，搭乘皮卡車的烏軍士兵。

　　這個7月，烏克蘭戰場再度陷入僵局。

　　波蘭前國防部長亞努什·奧尼什凱維奇(Janusz Onyszkiewicz)7月2日表示，俄軍在哈爾科夫州的進攻失敗了。他判斷，俄軍無力在烏克蘭北部發動下一場攻勢，包括從白俄羅斯南下。

　　轟轟烈烈的哈爾科夫戰役看似爛尾，雙方都不想繼續投入軍事資源。與損失的人數相比，這裡取得的進展實在微不足道。俄軍目前控制着兩條公路上的幾個村子，無論是俄軍要繼續深入，還是烏軍要奪回失地，都註定是一場遙遙無期的噩夢。

　　不過，俄軍在這場戰役中明顯展現出空中優勢。俄軍花了一年時間才摧毀巴赫穆特，隨後花了幾個月時間摧毀阿夫迪夫卡，現在僅用了幾周就摧毀了哈爾科夫州的沃夫昌斯克和恰西夫亞爾。這得歸功於滑翔炸彈——幾十枚155毫米榴彈炮炮彈炸不塌一棟鋼筋混凝土大樓，但一枚滑翔炸彈就能圓滿完成任務。就連烏總統澤連斯基也承認：“俄羅斯相對於烏克蘭最大的戰略優勢是空中優勢。導彈和炸彈的可怖襲擊，有助於俄軍在地面上推進。”

　　等到寄託了改變戰場形勢重任的F-16戰鬥機進場時，俄軍預計會竭力阻止。軍事分析人士表示，俄羅斯人可能瞄準了空軍基地的基礎設施，例如跑道和儲存設施，讓F-16戰鬥機升空變得困難。

　　哈爾科夫戰役草草收場

　　5月10日，俄軍出乎意料地向烏克蘭北部的哈爾科夫州發動進攻。幾番炮擊和制導航空炸彈轟炸後，機械化部隊發動營級規模的攻勢，占領了幾個村莊。到5月12日，烏軍總司令西爾斯基在社交媒體上承認，哈爾科夫州的局勢“嚴重惡化”。到5月13日，已有約6000名居民撤離家園。

　　2023年4月的沃夫昌斯克，這座小鎮短期內兩次受到戰火的摧殘。

　　俄軍最初的攻勢是猛烈的。據路透社5月16日報道，在哈爾科夫前線苦戰的一個炮兵連的官兵們稱，他們從沒見過如此多的柳葉刀式無人機。該連還在使用老舊的2S1自行式榴彈炮，口徑122毫米。連長說，炮兵連的位置相對靠後，還是能隨時抬頭看到1到5架各種無人機在徘徊。連長還表示，彈藥消耗大，連里的5門炮在過去一周內發射了約1000發炮彈。早在2024年春季，烏軍東部前線的部隊就開始實行嚴格的炮彈配給制度，因為炮彈即將耗盡。

　　然而，烏軍並未在哈爾科夫投入主力部隊，只是第一時間調集預備役部隊去頂住攻勢。許多分析家認定，俄軍發動了一場精心設計的佯攻，主攻方向依然是烏東地區。

　　2024年初，俄軍開始在哈爾科夫北部重建部隊。俄方表示，要保護俄羅斯別爾哥羅德州免遭烏克蘭的跨境襲擊，唯有占領其南面的哈爾科夫州部分地區以建立緩衝區。5月17日，俄總統普京就新攻勢首次發表談話，再次提到緩衝區的說法，但強調沒有奪取哈爾科夫市的計劃。同一天，澤連斯基在哈爾科夫會見高級軍官，表示地面作戰的前景“極其艱難”，“我們正在加強我們的部隊”。澤連斯基承認，俄軍在哈爾科夫州推進了10公里，但已被烏軍主要防線攔住。

　　2024年5月，沃夫昌斯克，醫療兵正在運送傷員。

　　美國陸軍上將克里斯托弗·卡沃利(Christopher G. Cavoli)是美國歐洲司令部司令兼歐洲盟軍最高司令。他在5月17日的新聞發布會上點明，儘管俄羅斯“有能力取得局部進展”，但總歸“不具備技術和能力來實現這一目標，不具備利用突破獲得戰略優勢所需的規模”。

　　果然，俄軍的攻勢到了6月初便陷入停滯，主要戰鬥集中在呂普齊和沃夫昌斯克等小鎮。沃夫昌斯克位於哈爾科夫東北60公里處，是一個牧區，乳業一度興盛。不過，俄軍依然獲得了18個月以來最大領土收益。

　　烏克蘭國家調查局5月27日透露，正在調查幾個部隊單位的指揮部，因其未能妥善組織對哈爾科夫州邊境陣地的防禦。這些單位包括第23機械化旅、第120領土防衛旅、第125領土防衛旅、第415獨立步槍營、第172獨立步槍營。第23機械化旅是2023年才組建的部隊，其餘均來自於預備役部隊旗下的領土防衛軍。值得指出的是，第120領土防衛旅來自文尼察州，第125領土防衛旅來自利沃夫州。陸軍讓其他州的士兵蹲守在哈爾科夫邊境線，說明對這個方向並不那麼重視，俄軍突破防線也就顯得順理成章。

　　西方情報機構認為，由於俄軍試圖以絞肉機戰術突破烏克蘭邊境前線，今年5月成為俄軍的致命月份，平均每天傷亡逾千。據英國軍事情報分析員統計，俄軍5月平均每天有1200人傷亡，是戰爭爆發以來最高值。俄國防部則聲稱，自進攻開始後截至6月21日，烏克蘭在哈爾科夫方向的9個旅總計傷亡9845人。

　　不過，俄羅斯每月都會招募2.5萬至3萬名新兵，希望憑藉龐大人力壓垮對方。然而，在東部前線的巴赫穆特、阿夫迪夫卡驗證成功的絞肉機戰術，這一次卻未能在哈爾科夫州顯靈。

　　主要原因是，烏克蘭以哈爾科夫前線即將崩潰的態勢，換來美國總統拜登同意使用美國武器打擊俄羅斯本土，但只限於哈爾科夫方向。這不排除是烏克蘭的苦肉計，畢竟連精銳部隊都沒怎麼派去。

　　因此，這一次的哈爾科夫戰役，或將走向無疾而終，雙方已經把軍事資源拉回到東部和南部。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6月13日表示：“幾周前，我們擔心俄羅斯會取得重大突破。我認為我們不會再看到這種情況了。俄軍在前線的推進速度正在減緩，前線的某個部分正在穩定下來。”

　　俄羅斯滑翔炸彈立大功

　　烏克蘭的防空資源有限，不可能在國土的每個方向上重點設防。澤連斯基在6月30日呼籲：“世界越早幫助我們對付俄羅斯戰鬥機發射這些炸彈，我們就能越早對俄羅斯軍事基礎設施、軍用機場進行打擊——正當的打擊——我們就越接近和平。”

　　俄羅斯戰機投擲的滑翔炸彈，已然成為烏軍的噩夢，讓其損失慘重且束手無策。6月最後一周，俄羅斯空軍投擲了超過800枚滑翔炸彈。“烏克蘭需要採取必要手段摧毀這些炸彈的運載工具，包括俄羅斯戰鬥機，無論它們在哪裡。這一步至關重要。”澤連斯基說。

　　俄羅斯的滑翔炸彈。

　　滑翔炸彈並非新鮮事物，只不過俄軍之前不重視。蘇聯時代留下了幾十萬枚非制導航空炸彈，只需要裝上可伸縮尾翼和制導系統。俄軍之前的困境是電子技術落後，一旦解決技術問題，一枚非制導炸彈就能立刻升級成為制導炸彈。戰機可在65公里外的高空投彈，讓炸彈滑翔着沖向目標，這個距離超過常規防空系統的射程。

　　自俄烏衝突爆發以來，是否允許烏克蘭使用西方提供的武器襲擊俄羅斯領土上的目標，一直是一個微妙問題。西方政要們大多不願開這個口，怕一步到位激怒普京。普京多次警告，西方的直接軍事介入可能引發核戰爭。

　　但情況總歸發生變化，時機一到，西方大國的領導人們紛紛鬆口。5月27日，在保加利亞索菲亞舉行的北約會議上，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表示：“自衛權包括打擊烏克蘭境外的合法目標。”

　　5月28日，法國總統馬克龍允許英法研製的“風暴陰影”巡航導彈攻擊俄羅斯領土，但只限於打擊針對烏克蘭的導彈發射基地。他說：“如果我們告訴烏克蘭人，你們無權到達導彈發射點，那麼我們實際上是在告訴他們，我們向你們運送武器，但你們無法自衛。”

　　2024年5月16日，衛星圖像顯示，烏克蘭發動的導彈襲擊使克里米亞貝爾貝克空軍基地損失了兩架米格-31攔截機。

　　對此，俄軍也予以反擊。5月11日夜間，第聶伯羅州巴甫洛赫拉德，一處前沿武裝和加油點(FARP)遭到空襲。這是一個軍事術語，指的是飛機(通常是直升機)可在更靠近其作戰區域的地方進行加油和裝填彈藥。兩架米-24攻擊直升機、一架米-17運輸直升機此刻正停在這裡。一枚伊斯坎德爾彈道導彈從天而降，摧毀了這些直升機，烏軍根本來不及反應。

　　這個案例說明，俄軍對無人機玩得日臻純熟。今年春季以來，俄軍無人機開始深入烏軍後方，偵察高價值但脆弱的目標。一旦確定目標，俄軍迅速發動精確打擊，整套流程所需時間比以前更短。外界警告，除非烏軍縮短裝彈裝油的時間，以及在前沿武裝和加油點加強防空力量，否則此類損失會持續下去。

　　為F-16登場掃清障礙

　　6月22日，烏克蘭襲擊了位於克里米亞維蒂諾的NIP-16深空通信站，這是烏克蘭周末對俄羅斯控制的克里米亞半島發動的兩次襲擊之一，另一次為對塞瓦斯托波爾的襲擊，造成至少4人死亡、超150人受傷。俄烏雙方的消息人士透露，兩次襲擊使用的都是美國援助的MGM-140陸軍戰術導彈系統(ATACMS)。

　　2024年6月24日，一名婦女在克里米亞塞瓦斯托波爾參觀為烏軍導彈襲擊受害者設立的臨時紀念地。

　　俄羅斯外交部6月24日召見美國大使琳恩·特蕾西(Lynne Tracy)，誓言將對美國採取報復措施，並就俄羅斯占領的克里米亞遭到襲擊而指責美國。

　　同樣是使用ATACMS，烏軍在5月15日對塞瓦斯托波爾的貝爾貝克村(Belbek)進行過一輪大規模齊射，彈頭都是集束彈藥，適合覆蓋片狀目標。

　　這裡有着軍民兩用的塞瓦斯托波爾國際機場。俄方官員宣稱，在黑海上空和機場附近攔截了10枚ATACMS。衛星圖片顯示，烏克蘭擊毀了兩架米格-31截擊機、一架蘇-27戰鬥機、燃料庫、S-300或S-400防空導彈陣地。

　　這並非俄空軍基地第一次受重創，但米格-31遭受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戰損。米格-31乃世界第一款配備無源相控陣雷達的戰機，有優異的低空探測能力，是蘇聯國土防空作戰體系裡不可缺失的一部分。鑑於它強大的雷達能力，可以為航電設備不太先進的戰鬥機引導目標，相當於小半架預警機。它一直披着神秘面紗，從未銷往國外，蘇聯解體後在俄羅斯之外，唯有哈薩克斯坦繼承了一部分，不過該國的米格-31已全部除役。

　　貝爾貝克機場的兩架米格-31最近被摧毀。

　　烏克蘭對米格-31恨之入骨，因為與其搭配的是AA-13遠程空對空導彈。它射程400公里，負責對付加油機、預警機等高價值空中目標，以及低空飛行的巡航導彈。自從克里米亞危機爆發以來，AA-13一直是烏克蘭空軍的主要威脅。

　　俄烏衝突全面爆發初期，烏軍損失的戰鬥機大部分是被米格-31用AA-13擊落的。2022年年中，四架米格-31被部署到貝爾貝克基地;同年8月開始，俄空天軍在八個空域派出由米格-31或蘇-35S組成的空中巡邏隊，在烏克蘭防空導彈射程之外，穩穩地用AA-13壓制烏克蘭戰機。

　　2022年10月，貝爾貝克機場，一名米格-31飛行員接受俄羅斯一家電視台的採訪。

　　5月19日，ATACMS再創佳績，擊中停泊在塞瓦斯托波爾港的兩艘軍艦——納蒂亞級掃雷艦“科夫羅維茨”號和卡拉庫特級輕型護衛艦“旋風”號。自從黑海艦隊總部大樓在2023年9月遭到導彈襲擊後，整個艦隊的主要艦艇陸續撤往新羅西斯克。

　　在地面摧毀米格-31，表明烏軍有能力掃除F-16戰鬥機的最大威脅。但俄羅斯米格-31機群規模不小，對於損失兩架飛機不足掛齒。然而，有些設備的損失是難以彌補且後果嚴重的，比如預警雷達。

　　到了5月底，烏軍發動了兩次意味深長的無人機襲擊，分別針對俄羅斯克拉斯諾達爾邊疆區阿爾馬維爾市的“沃羅涅日-DM”遠程戰略預警雷達和奧倫堡州奧爾斯克市的“沃羅涅日-M”遠程防空預警雷達。克拉斯諾達爾邊疆區與克里米亞半島隔着刻赤海峽相望，距離烏克蘭不算太遠。奧倫堡州則是俄羅斯腹地，與哈薩克斯坦接壤，來此地的無人機足足飛了1800公里。

　　預警雷達主要用於遠程探測目標，在入侵者到達目標前儘早向防禦方發出警報，從而為防空部隊提供最長的反應時間。換句話說，俄羅斯的預警雷達主要針對攜帶核彈頭的美國洲際導彈，是導彈襲擊預警系統裡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襲擊此類目標很可能推高核戰爭的風險。

　　奧爾斯克預警雷達站遭攻擊當日，瑞典國防部長保羅·瓊森表示，烏克蘭有權襲擊俄羅斯領土上的目標，只要“遵守戰爭法”。這讓美國一下子變得緊張，以委婉的方式叫停了烏克蘭的此類軍事行動。美國一位政府官員5月29日在美國《華盛頓郵報》上放風稱，遭襲擊的設施並未參與支持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美方對這兩場襲擊表示擔憂，因為可能“危險地擾亂莫斯科”。

　　遇襲受損的兩部“沃羅涅日-DM”雷達。

　　挪威獨立軍事專家托德·阿勒·伊韋爾森也認為，在國際關繫緊張之際，攻擊此類目標不是個好主意。“俄羅斯境內有一大堆可以用無人機打擊的目標。也有少數應該避免打擊的目標。而這次遭打擊的目標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烏方正翹首以盼F-16戰鬥機的到來。荷蘭國防大臣奧隆格倫7月1日表示，已從美國方面獲得許可，將向烏克蘭提供24架F-16戰鬥機，第一批將很快到達。不過，她拒絕透露具體的移交時間，稱其屬於高度軍事機密。除荷蘭外，目前還有三個國家公開承諾向烏克蘭提供F-16戰鬥機，分別是比利時、丹麥和挪威。

　　俄羅斯國家杜馬(議會下院)國防委員會主席安德烈·卡爾塔波洛夫警告，如果F-16戰鬥機參戰，它們和它們所在的機場都將成為俄羅斯的合法打擊目標。近來，俄羅斯多次襲擊烏克蘭赫梅利尼茨基地區。俄情報部門堅信該地區將成為烏克蘭安置F-16戰鬥機的空軍基地。

　　至於F-16戰鬥機出場後能否打破僵局，外界只能繼續觀察。

　　2023年8月20日，丹麥北部沃延斯，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和丹麥首相弗雷德里克森一同乘坐F-16戰鬥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