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已經打了兩年半，如今烏克蘭正在努力說服美國、英國和其他盟友，讓其能夠使用歐美援助的遠程武器打擊俄羅斯境內的軍事目標，但美國因“擔心升級”而始終拒絕烏軍使用美國及含有美國技術的武器打擊俄羅斯境內目標。

　　此前，英國外交大臣戴維·拉米和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曾到訪基輔，與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討論解除遠程武器打擊限制。

　　當地時間2024年9月13日，美國總統拜登與英國首相斯塔默在白宮會晤，雙方圍繞是否允許烏克蘭使用西方遠程武器打擊俄羅斯等問題展開了討論，但沒有立即作出決定。斯塔默在會後表示，雙方將於本月底在聯合國大會期間進行更廣泛的交流，屆時再行討論。外界則普遍認為，美國和英國允許烏克蘭使用西方遠程武器的可能性很大。

　　對此，俄羅斯方面當然反應激烈，俄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警告北約領導人，解除對烏克蘭使用西方遠程導彈襲擊其境內的限制將被視為戰爭行為。

　　普京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這意味着北約國家——美國和歐洲國家——與俄羅斯處於戰爭狀態。如果情況確實如此，那麼考慮到衝突本質的變化，我們將作出適當的決定以應對我們面臨的威脅。”

　　對於上述言論，外界普遍認為這是俄羅斯劃定的新紅線以警告英美，這樣的威脅在過去雖然不能說沒有，卻一直顯得相對模糊。這次普京的表態看上去認真且明確，所以英美可能會謹慎考慮是否真的解禁烏克蘭對遠程武器的使用。

　　為什麼遠程導彈的使用會如此敏感，如果英美真的放開限制，會對戰局產生怎樣的影響呢?

　　2024年9月13日，美國華盛頓特區，美國總統拜登(左)與英國首相斯塔默會晤(圖：視覺中國)

　　烏克蘭已有的西方遠程武器

　　從已經公布的武器清單來看，西方援助超過200公里射程的導彈主要為英國和法國的“風暴陰影”空對地導彈(射程超過250公里)，美國提供的陸軍短程戰術導彈ATACMS(射程可達300公里)，除此之外有消息稱，美國會提供AGM-158隱形空射巡航導彈(射程超過300公里)。

　　另外，此前美國提供給烏克蘭的哈姆高速反輻射導彈(AGM-88)雖然射程只有150公里，其改進增程型號的高空發射射程卻遠達300公里，也是潛在的遠程攻擊武器。

　　上述幾種武器除AGM-158隱形空射巡航導彈，此前都曾在俄烏戰場上使用過，其中“風暴陰影”巡航導彈一度成為明星武器，多次對克里米亞地區的軍事目標和重要基礎設施實施打擊，不僅成功命中克里米亞大橋，還命中了在塞瓦托波爾海軍基地內維修保養的常規動力潛艇“頓河畔羅斯托夫”號，這也是有史以來第一艘被空射巡航導彈擊中的海軍作戰潛艇。“風暴陰影”可以說是一款創造了歷史紀錄的武器。

　　烏克蘭於2024年年初接收ATACMS導彈後，就將其用於攻擊俄軍的高價值目標，其中包括對俄軍防空系統的遠程打擊。

　　2024年6月有烏克蘭媒體報道稱，烏軍發射的ATACMS導彈成功摧毀了位於克里米亞的俄軍S-500“普羅米修斯”防空導彈系統，該系統是俄最新的遠程防空武器，號稱能夠攔截所有類型的現代高超音速武器。該武器系統2021年才正式裝備俄軍，目前為止只有四套系統投入現役，被視為俄羅斯新生代防空武器的典範。

　　S-500“普羅米修斯”系統被摧毀的消息並未被證實，但ATACMS加入烏軍後確有多套俄軍地面防空系統包括S-300和S-400被其摧毀，其中幾套更是明顯遭到集束彈藥攻擊，在烏軍遠程武器庫中，符合這種毀傷特徵的武器正是ATACMS。

　　AGM-88哈姆反輻射導彈是目前烏克蘭擁有的遠程武器中作用最不明顯的，目前沒有被證實的顯著戰果，不過烏方有透露過相關信息，顯示他們在使用哈姆導彈壓制俄軍前線的防空雷達，並且取得了一定效果。

　　2024年6月10日，在一個未知地點，一名俄羅斯專家正在檢查烏克蘭使用的美國陸軍戰術導彈系統(ATACMS)和英法“風暴陰影”的導彈碎片(圖：視覺中國)

　　為什麼俄羅斯對解禁遠程武器非常敏感?

　　戰爭已經進行了長達兩年多的時間，俄烏雙方對對方優缺點的了解已經遠遠超過戰前。

　　俄羅斯的總體戰爭潛力和國家體量都是烏克蘭的數倍。從東部戰線俄軍的推進情況來看，俄軍的戰術一般是使用精確制導的空中滑翔炸彈來摧毀和軟化烏克蘭方面的工事，然後讓步兵將烏軍殘餘兵力清除出去，這種戰術效率非常低，推進速度很慢，但是很有效。烏克蘭的空中力量非常薄弱，而俄空軍戰機往往能在己方地面防空火力保護下執行空中投彈任務，這就導致烏軍面對俄軍的這套戰術時是無解的。

　　在此前的戰鬥中，烏軍能做的只有減少前線部署的地面部隊以避免傷亡，當俄軍攻入己方陣地後，使用遠程火力或者無人機進行殺傷，雖然這會導致俄軍傷亡增加，卻無法守住陣地。

　　因此在戰略態勢上，烏軍一直處於消極防禦和陣地不斷被蠶食的狀態，這種情況從2024年年初一直持續到現在。如果無法破局，烏克蘭方面就會長期處於被動中，且前線即便能對俄軍造成一定的殺傷，也無法動搖俄方的戰爭意志。

　　從戰時軍事工業情況來看，俄已進入准戰時供應體制，雖然高精尖武器裝備由於外部制裁很難得到補充，但常規武器彈藥的供應卻越來越充足。烏克蘭的戰時軍事工業則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由於其軍事工業無法集中進行規模化生產，因此遠程導彈和大型裝備的製造處於停頓狀態。

　　為了保障安全，烏克蘭建立了一個以小作坊小公司為主導的、分散且有效的軍工供應體系。這套體系可以為烏克蘭提供一些武器彈藥的補充，更重要的是，通過分散的無人機製造商增加烏克蘭的微小型戰鬥無人機產量，確保在這方面擁有超越俄羅斯的優勢。無人機的優勢在前線的戰術行動中確實發揮了一定的作用，甚至給了烏克蘭使用自殺式無人機遠程規模化打擊俄羅斯本土的能力。

　　無人機的優點非常明顯，它們廉價、有效且難以防禦，但缺點卻也同樣突出。無人機的有效載荷相當有限，即便是大型自殺無人機，所攜帶的爆炸物也僅有數十公斤的水平，且由於速度緩慢，無法像導彈那樣用速度加強穿透力。

　　想打擊俄軍縱深的堅固戰略目標，如藏身在強化機棚內的戰鬥機，無人機顯然是力不從心的。而英美提供的“風暴陰影”戰鬥部重達450公斤，且具有穿透混凝土牆壁摧毀目標的能力，這是遠程導彈無法被替代的優勢。西方援助的遠程武器已經過實戰檢驗，被證明可以突破俄羅斯的防空網絡，並且殺傷力驚人。

　　所以俄羅斯有理由對烏克蘭獲得遠程導彈感到緊張，前線俄軍雖然有一定抗西方遠程武器的經驗，然而其境內的防空網絡和兵力卻嚴重不足，這就是為何烏軍能迅速挺進庫爾斯克地區，俄軍對此反應卻相當有限。從烏克蘭多次能用無人機襲擊莫斯科等地的情況來看，俄羅斯本土核心地區的防空能力談不上樂觀，如果遭到大規模巡航導彈和彈道導彈的攻擊，恐怕一時難以應付。

　　2023年8月6日，烏克蘭基輔，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左中)視察空軍部隊並觀看西方援助的導彈和武器(圖：視覺中國)

　　遠程武器解禁能改變戰局?

　　儘管“暴風陰影”導彈多次成功毀傷克里米亞的目標，但由於其射程僅有250公里，對俄羅斯縱深目標始終威脅有限，ATACMS同樣存在射程不足的問題。若是烏克蘭把這些寶貴的導彈部署到庫爾斯克地區，也許能威脅到周邊的後勤樞紐和指揮節點，卻很難威脅到身處俄羅斯腹地的空天軍戰機。

　　真正能夠削弱俄戰鬥力的戰術是通過遠程打擊手段，削弱俄空中作戰力量，使其無法有效支援前線步兵作戰，目前能夠完成此類任務的只有AGM-158隱形空射巡航導彈。這款導彈除了基礎的370公里射程型號之外，其增程改進型射程已經超過900公里，從基輔發射也可以命中莫斯科的目標，且在敘利亞衝突中已證明可以成功突破俄制防空網絡。

　　從陰謀論的角度考慮，美國在2024年8月宣布願意提供AGM-158給烏克蘭後不到一個月就開始探討是不是解除遠程武器限制，這似乎是早有預謀的行為。畢竟如果只是用於烏克蘭的國土防衛，射程370公里已經相當富裕，而美國並沒有承諾不提供射程超過900公里的改進型號。這無疑等於在基輔部署了空射的中程導彈，足以威脅莫斯科的安全。這也難怪普京反應如此強烈，畢竟即便在冷戰時代，美國的空射巡航導彈也從未距離莫斯科如此近。

　　更糟糕的是，此前烏克蘭曾用遠程無人機攻擊了距離其邊境超過1500公里、位於俄羅斯南部的阿爾馬維爾雷達站，該雷達站裝備了“沃羅涅日-DM”遠程戰略預警雷達，屬於俄羅斯遠程核武器預警網絡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使用AGM-158攻擊此類雷達站目標，俄羅斯的遠程戰略預警很容易被徹底摧毀，這也就意味着俄在核打擊面前完全失明。

　　從烏克蘭在戰爭中使用遠程打擊手段的經驗來看，此類遠程導彈只會被用於打擊機場上的戰機、防空雷達和防空武器等高價值目標，此類目標恰好又是俄羅斯軍工體系很難製造和補充的技術性裝備。俄軍工體系仍可製造主戰坦克、航空炸彈和炮彈，但很難重新生產哪怕一架圖-95戰略轟炸機和米格-31超音速戰機，甚至連su-34戰鬥轟炸機受損後也很難得到足夠的補充，這些都是俄軍支援前線的主要空中武器發射平台。

　　但歸根結底，戰爭從來就不是靠武器打的。從開戰至今我們可以注意到，無論烏克蘭還是俄羅斯，都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人的主觀能動性，經常能讓看上去強大的武器折戟沉沙，也能讓看上去弱小的武器出奇制勝。

　　烏克蘭在赫爾松大反攻中學會了如何使用裝甲機動部隊擊潰士氣低落的俄軍，俄羅斯則學會了利用地形和時間，構築工事和地雷陣組成的蘇羅維金防線來應對烏克蘭的進攻;在東部戰線，俄羅斯學會利用空中力量削弱地面炮火很難摧毀的堅固防禦工事，而烏克蘭則學會了用無人機來殺傷俄軍步兵，降低自己的人員傷亡。

　　俄羅斯缺乏反輻射導彈，卻研究出以傳統遠程火力輸出模式進行反雷達作戰，比如使用無人機誘導對方防空武器開機，然後用遠程火炮或者其他自殺式無人機攻擊被鎖定的目標。交戰雙方都發現電子戰對抗小型無人機存在大量漏洞，於是使用多聯裝機槍、霰彈槍、信號彈槍、網槍等手段來攔截無人機——這種戰法過去被認為是天方夜譚。

　　烏克蘭缺少防空武器，卻在實戰中使用自殺式無人機擊落了俄羅斯的武裝直升機，這也是前所未有的案例。在幾乎沒有海軍的情況下，烏克蘭利用自殺式無人艇和導彈，幾乎癱瘓了俄黑海艦隊。

　　相應地，俄羅斯也學會了如何對抗北約的精確制導武器，設法讓幾乎百發百中的制導炮彈的命中率降至只有15%。

　　在長期的戰爭中，某種武器也許會一時奏效，卻很難徹底改變戰局，除非它們的數量足夠多且出現得足夠突然。

　　比如一戰中突然出現的坦克就改變了戰爭結局，然而西方的謹慎不可能讓遠程導彈的出現有什麼突然性，也不可能讓其數量多到能夠迅速摧毀俄羅斯縱深的大部分重要目標。遠程武器的解禁當然會讓戰爭有利於烏克蘭，卻並不能一蹴而就地改變雙方的力量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