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烏克蘭中部一片冰冷的雪地上，埋藏着30年前的歷史遺蹟。一座廢棄的洲際導彈發射基地，如今已被改造成博物館，靜靜地記錄着曾經決定烏克蘭國家命運的抉擇。那些碩大的導彈發射井、鏽跡斑斑的發射器和陳舊的運輸工具，仿佛訴說着一個時代的終結。

1994年，剛剛從蘇聯統治下獨立的烏克蘭，選擇放棄了其龐大的核武庫，成為國際社會眼中值得嘉獎的“負責任大國”。然而，隨着俄烏衝突全面爆發將近三年，許多烏克蘭人開始重新審視這個曾被廣泛認可的決定：如果當初沒有放棄核武器，今天的局面會不會完全不同？

烏克蘭廢棄的核導彈筒倉

30年前的核武放棄：一場歷史性的妥協

1994年12月5日，在布達佩斯簽署的一份協議中，烏克蘭、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正式放棄了蘇聯遺留下來的核武庫。烏克蘭當時擁有蘇聯三分之一的核武器，包括成百上千的洲際彈道導彈。這一決定得到了美國、中國、英國、法國和俄羅斯的安全保障承諾。

“這是一個歷史性時刻，”時任美國總統比爾·克林頓在簽署儀式上說，“我們向這些國家的獨立、主權和領土完整作出了承諾。”

然而，這份被稱為《布達佩斯安全保障備忘錄》的文件，僅僅是一份政治承諾，而非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條約。在當時的烏克蘭領導人看來，放棄核武是一種“明智的妥協”。

“在那個年代，烏克蘭剛剛獨立，經濟脆弱得無法承擔核武器的巨大維護成本，”當年的烏克蘭駐倫敦大使謝爾希·科米薩連科回憶道，“我們更希望把資金用於重建國家。”此外，國際社會也希望通過烏克蘭的“以核換安全”樹立一個無核化的榜樣。

放棄核武器後，烏克蘭迅速銷毀了洲際導彈、核彈頭及發射設備。許多軍事基地被廢棄，或改造成博物館。佩爾沃邁斯克的這座基地，便是當時烏克蘭最重要的核設施之一。

奧列克桑德·蘇申科，曾是哈爾科夫軍事學院的一名年輕畢業生，親歷了導彈撤出和發射井爆破的全過程。三十年後，他成了佩爾沃邁斯克核基地博物館的策展人。回首往事，他坦言：“從今天的角度看，完全摧毀所有核武器是一個錯誤。儘管這是一個政治決定，我們只能服從命令，但結果卻讓人遺憾。”

當年的樂觀情緒和信任，現在看來似乎過於天真。科米薩連科也承認：“我們以為英國、美國、法國，再加上俄羅斯的承諾，已經足夠保障烏克蘭的安全。”

但歷史並未沿着預期的軌跡發展。2014年，俄羅斯以公投的方式吞併克里米亞，隨後又支持烏東地區的分裂勢力。2022年，俄烏衝突爆發，戰爭推至高潮。這一切，讓烏克蘭民眾痛感當年的承諾不堪一擊。

重新思考核武：烏克蘭的困局與選擇

隨着戰爭持續，烏克蘭國內逐漸出現一些關於“重新擁核”的聲音。儘管政府尚未正式提出相關計劃，但一些前高官和軍事專家認為，重建核武庫可能是未來確保國家安全的選擇之一。

“如果我們的盟友在未來顯得靠不住，或者戰爭導致我們失去更多領土，那麼研發核武器可能是唯一的出路，”前國防副部長愛琳娜·弗羅洛娃表示。儘管烏克蘭官員否認了一份關於快速製造核武器的泄密文件，但這一話題的出現本身就說明了現實的困境。

從技術角度看，烏克蘭並非完全喪失了製造核武器的能力。該國擁有深厚的核工程基礎和相關技術儲備，一旦啟動，可能在數年內製造出戰術核武器。然而，重啟核計劃不僅需要巨額資金投入，還可能招致國際社會的制裁與孤立，甚至引發地區軍備競賽。

相比核武器，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更傾向於通過加入北約來實現國家安全。他一再強調：“北約是烏克蘭不可談判的目標。”然而，北約成員國對烏克蘭的入盟仍存分歧。儘管北約承諾烏克蘭“最終會加入”，但至今未能給出明確的時間表。

在此背景下，烏克蘭及其盟友更傾向於“以強維和”。通過提供先進武器、訓練士兵和加強軍事支持，確保烏克蘭在未來可能的和平談判中占據有利位置。北約秘書長馬克·魯特明確表示：“軍事支持越強，烏克蘭在談判桌上的籌碼就越多。”

核武器的未來：烏克蘭的深思

佩爾沃邁斯克的廢棄核基地，如今是部分烏克蘭人心心念念的重要場所。

在這裡，奧列克桑德向參觀者講述核武器的歷史，展示曾經的操作流程，並模擬洲際導彈發射的場景。在他看來，過去摧毀核武器的決定有其合理性，但也有未曾預料的後果。

“如果我們當時保留了戰術核武器，情況可能會有所不同，”他感慨道，“至少俄羅斯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侵犯我們的領土。”

然而，對於一個深陷戰爭泥潭、經濟脆弱的國家來說，擁核顯然不是短期內的選項。重建核武器需要面對巨大的成本和國際壓力，而加入北約或許才是烏克蘭更加現實的目標。

三十年過去，烏克蘭人依然在這個廢棄的發射井旁尋找答案。核武器，是保護國家安全的唯一途徑，還是一個註定帶來毀滅的沉重負擔？戰爭仍在繼續，而答案，可能還要再等一個世代才能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