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歐洲有點被美國刺激到了。

先是美國副總統萬斯在慕安會上一通強勢輸出，直接否定了歐洲的民主價值觀。慕安會主席霍伊斯根甚至被懟得掉了眼淚——可以說，這眼淚里有震驚，有委屈，有氣憤，而更多的，恐怕是一種感受到美歐或從此刻開始深層“精神分裂”後，巨大的焦慮與失落。

然後是川普在俄烏衝突談判問題上單幹，連談判桌都沒能上這件事對歐洲衝擊極大。

多重強刺激下，歐洲仿佛一下醒得很徹底。馬克龍連續召集各國領導人開會商討對策，聲稱要抓緊建立歐洲自己的防務體系；英相斯塔默發表演講，號召歐洲團結並承諾率先向烏克蘭派兵……隨後瑞典首相也表示：“跟”。

總的來看，歐洲這次確實被刺激得不輕，決心很大。但能否就此平地起高樓，建起一支“歐洲軍”呢？這會是歐洲防務劃時代獨立的開始嗎？

圖：慕安會 說明：這是2月16日在德國慕尼黑拍攝的被積雪覆蓋的慕安會標識。2月16日，為期3天的第61屆慕尼黑安全會議（慕安會）正式閉幕。會議期間，各方圍繞歐洲安全、俄烏衝突等全球安全議題進行了討論。新華社發

一邊吵吵嚷嚷難以統一意志，一邊拼拼湊湊掏不出整裝軍備

俄烏衝突背景下，歐洲建立一支統一軍隊直接支援烏克蘭的可能性仍然較低。

從歷史和現實來說，障礙很多。從這次多國嚷嚷着軍援烏克蘭就可以窺見一斑。這一斑就是——分裂。

法國忙於顯示其“召集人”“話事人”的角色，但落實到出兵方面並不真的積極。馬克龍在歐洲領導人緊急會議上，做出了令人意外的表態：法國不會向烏前線派遣大量地面部隊，僅考慮派遣少量軍事專家和人員，同時希望與普京恢復溝通。這一表態與他一年前在“支持烏克蘭國際會議”上“不排除派兵”的強硬立場形成鮮明對比。

德國的態度最“高冷”。儘管從總理朔爾茨到德國外長貝爾伯克都對川普的做法和萬斯的言論展開花式諷刺，但具體到出兵則儘量往外撇。德國防長皮斯托里烏斯公開表示，歐洲人急着表態說準備做什麼或不做什麼的討論讓他很煩，目前討論這事為時過早，也極不適當。

圖：北溪 說明：這是2022年9月14日在德國盧布明拍攝的“北溪-1”天然氣管道相關設施。新華社發

歐式裂痕是難以克服的“胎里病”，歷史淵源、地理位置、本國政治經濟文化等多重因素導致各國對組軍出兵這件事，很難達成統一意見。南歐遠離戰火，西班牙、希臘、意大利等各有算盤，歐東地緣政治也不是他們的核心關切；一些高福利歐洲國家則更願把GDP優先放在公共財政上，而不是發展軍隊；從與俄羅斯的經濟、外交關係來說，挪威、匈牙利仍保持着與俄的能源合作。

此外，“歐洲軍”相當於沒有美國的“小北約”，而歐洲防務工業的碎片化導致難以形成一個完整、高效的軍事框架。烏彈藥短缺暴露了歐洲產能不足，歐盟承諾一年內提供100萬發炮彈，但截至2023年底僅交付30%。彈藥工廠稀缺，各國不得不考慮重啟封存的工廠。德國萊茵金屬公司計劃投資建造全新彈藥工業複合體，但預計2027年才能供貨。此外，國防工業各自為戰，各國軍工難以快速整合。舉例來說，僅坦克一項，歐洲就有多達十幾個型號，即使“以物援烏”也給烏軍帶來補給、養護、維修等方面的巨大負擔。

涉及到戰爭另一個不可迴避的要素“人”來說，各國更加謹慎。戰爭中最貴的消耗無疑是人，可以想見，一旦派遣大量士兵前往一線，將不可避免遭遇傷亡。當靈柩歸來，在右翼勢力壯大、右翼政黨虎視眈眈的背景下，對戰爭決策的口誅筆伐、右翼政黨對民意的哄抬，有可能掀翻台上的執政黨。這種政治風險更是各國政府不得不考慮的重要因素。

歐洲更可能的現實選擇是什麼？

一邊吵吵嚷嚷難以形成統一意志，一邊拼拼湊湊難以掏出整裝軍備，對歐洲來說，以兵入境支援烏克蘭的選項確實難度極大。

但歐洲被氣成這樣，更多獨立援助已是箭在弦上，什麼又是其更快速更現實的選擇呢？恐怕是敢作戰卻不敢出兵。

短期來看，歐洲可能通過“模塊化合作”（如聯合採購、訓練、後勤）支持烏克蘭，而非組建整建制軍隊。而中長期來看，倒逼歐洲改革國防的選項包括：深化“核心歐洲”防務合作，法德牽頭組建“意願聯盟”，在情報、太空、網絡等領域先行整合；推動“歐洲防務主權”，減少對美國武器依賴；改革歐盟決策機制，在防務領域採用“強化合作”（部分國家先行）或特定多數表決制等。

歸根結底，美國的忽然翻臉並不會消除歐洲建立統一軍隊的根本障礙，只會某種程度上迫使歐洲以更務實方式提升防務能力。如果俄烏衝突不能在短期內得到解決，未來歐洲對烏克蘭的支持很可能呈現“北約+歐盟+雙邊”三層架構，“歐洲軍隊”更可能以“功能化聯盟”（如快速反應部隊、聯合後勤網絡）的形式逐步演進，而一支傳統意義上的統一常備軍恐仍是“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