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演愈烈的項目主導權之爭

自2017年法國總統馬克龍與時任德國總理默克爾共同啟動FCAS項目以來，“誰來主導”的分歧一直暗藏至今。

據路透社7月22日報道，達索公司首席執行官埃里克·特拉皮耶（ÉricTrappier）近期明確表示，FCAS項目若要順利推進，必須有更清晰的領導架構和分工。尤其是在即將啟動驗證機製造的關鍵階段，更需要具備完整戰機研發能力的企業牽頭。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作為法國知名的“陣風”戰鬥機的研製方，達索公司在戰機的設計與製造方面經驗深厚，被視為FCAS項目的核心子項目“下一代戰鬥機”（NGF）的自然主導者。

不過，按最初規劃，法國、德國和西班牙原則上應各占三分之一的工作份額。其中，空客代表德西兩國，一直要求在系統集成、無人僚機和“戰鬥雲”數字網絡等領域保有話語權。

乍看之下，這樣的分工合理而明晰。但據路透社報道，達索公司近期向項目方遞交了一份關於有人驗證機的可行性方案。方案中，達索表示，希望在有人機項目中負責80%的主要技術工作並獲得相關知識產權。儘管法方解釋這只是技術性建議而非官方立場，但對德國和空客而言，這意味着法國嘗試更多地獲得主導權，其餘合作方只能在無人機、武器和電子戰等子項目中分配剩餘利益。

此前，空客防務與航天CEO邁克爾·舍爾霍恩（MichaelSchoellhorn）曾在今年舉辦的第55屆巴黎航展上強調，沒有政治與工業層面的共識，FCAS項目將難以成功。他還多次提及空客在“颱風”戰鬥機上的合作經驗。這些話語被解答為，若達索公司堅持獨攬大權，將破壞FCAS原有的均衡架構。

尤其是，以達索公司為代表的法國工業界希望主導項目關鍵技術和利益的分配，這讓德國工業界無法實現對自身防務自主權的主導。顯然，作為歐洲最大的經濟體，德國並不願在防務合作中僅作“金主”。7月11日，根據媒體報道，德國政府計劃在已採購的35架F-35基礎上，再追加購買15架。

此舉被外界解讀為德國向法國的施壓：如果FCAS項目遭遇“難產”，德國政府依然有“備選方案”。

西班牙與比利時的態度

相比法德的正面博弈，西班牙在FCAS項目中的處境更顯被動。

一方面，作為核心參與國，西班牙通過英德拉、西班牙空客等企業承擔了傳感器、電子戰、雷達隱身等關鍵子系統研發，累計投入已超10億歐元；另一方面，西班牙空軍現役的F-18“大黃蜂”即將退役，除“颱風”戰機外幾乎無合適的過渡型號可用。

西班牙空軍“颱風”戰機

西班牙國防參謀長特奧多羅·洛佩斯·卡爾德龍（TeodoroLópezCalderón）在7月13日公開表示，隱身戰機已是必需，“若不採購F-35，就只能繼續依賴現役機型，等待FCAS有人機可能需要很多年。”但受制於預算、政治立場及對歐盟防務自主的顧慮，西班牙迄今未就F-35啟動任何實質性採購程序。

比利時的立場則更為微妙。今年4月，比利時以觀察員身份加入FCAS，並在《2025戰略願景》中規劃將在2026至2030年追加3億歐元投資；2030年前後還將追加數十億歐元，意在成為正式的項目合作夥伴。

不過，同時比利時也採購了大批F-35，達索公司CEO特拉皮耶在7月23日評論比利時此舉，稱其一邊買美國飛機，一邊想分歐洲項目紅利，是對歐洲防務工業的“嘲弄”。

比利時F-35A戰機

比利時國防部長特奧·弗蘭肯（TheoFrancken）隨即反駁，稱比利時作為北約和歐盟創始國，“無需向傲慢的工業家學習”，並表態政府將重新評估是否繼續參與FCAS項目。

目前比利時已確定接收35架F-35，並計劃追加11架；其國內產業也參與了F-35的供應鏈。

FCAS項目可能的結果

根據《西班牙外交官》網站的報道，FCAS項目大致會呈現三種可能的走向：

一是法國執意主導，單飛開發，項目最終演變為“陣風Plus”或“陣風F5+”的升級版，雖可保住法國獨立研發體系，但失去聯合開發下系統與系統的多域作戰優勢，FCAS項目原本所有的政治團結的意義也大打折扣，甚至蕩然無存。

另一種可能的結果，是德國與西班牙雙雙退出，各自尋找替代方案。

德國大概率轉向更多採購F-35，並在僚機、電子戰等子系統對接英日意GCAP。西班牙若依舊不引進F-35，就只能繼續依賴老化的F-18和“颱風”，勉力維持空軍和海軍艦載機力量。

第三種結果最為理想，但不確定性也更大，就是各方放下份額爭執，效仿當年“神經元”（NEURON）無人機的合作模式，基於“最強模塊主導”原則重簽協議：由達索公司牽頭有人機，空客負責系統集成和僚機，英德拉登繼續負責電子戰與模擬仿真，從而保住“歐洲第六代戰鬥機”共同品牌與“戰略自主”旗幟。

不過，留給各國協商的時間窗口正在走遠，若到2025年底仍無法重啟談判，FCAS第二階段驗證機的投標與製造工作或將無限期推遲，最終把整機服役節點拖到2045年甚至更遠。

從最初的“歐洲共同研發、共同投資、共同受益”，到如今的“各方寸土必爭、矛盾公開化”，FCAS的前景正懸於一線。從法德在主導權上的針鋒相對，到西班牙在採購選擇上的左右為難，再到比利時被“點名”後可能退出，這場圍繞下一代戰鬥機的博弈，反映的已不僅僅是一個機型的命運，而是歐洲內部防務自主理念、聯盟政治信任和工業利益分配的複雜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