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飛機沒炸，我就是摔，也要把它摔在跑道上！

1982年初春的北京,一場戰機選型會正在進行。會議室里坐滿了航空工業部的領導、空軍司令、頂尖的專家和教授,大家心裡都覺得這次評審就是走個過場，因為新戰機花落誰家,在之前的討論中基本已經有眉目了。

熱門選手有兩個:瀋陽601所的殲13,還有想引進的法國幻影2000。尤其是601所,帶了30多人來,準備充分,光匯報就占了一整天。相比之下,成都611所的宋文驄和三個同事,更像是來"陪跑"的。大家心知肚明,他們可能就是來"幫助參謀參謀,完善完善方案"的。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預備會之後,奇蹟發生了。

時任航空部軍機局副局長的王若松突然找到宋文驄,問611所是不是也有可供參考的方案,並要求他在評審會上做一個匯報。這個匯報時間是從哪兒擠出來的呢?

休息間隙,總共只有15分鐘!

15分鐘能幹什麼?現在刷個短視頻都不止這點時間。但對宋文驄來說,這可能是611所唯一的展示機會。

可問題是,他們啥都沒準備。沒有飛機模型,沒有圖紙資料,甚至連像樣的匯報材料都沒有。怎麼辦?

宋文驄和同事們只能去隔壁房間借了幾張透明膠片和繪圖工具,連夜把飛機外形圖、基本數據、重要性能曲線畫在透明膠片上。宋老開玩笑說:"這叫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第二天,會議正式開始。601所占據了整整一天的演講台,講他們的方案。會場裡有人專心聽講,也有人交頭接耳,畢竟大家心裡都覺得結果已定,不過是走個過場。

到了休息時間。就在大家準備起身活動筋骨的時候,主持人說:接下來請成都611所的同志簡單介紹一下他們的殲-13方案。

很多人心想:成都?那不是搞殲7改型的嗎,能有什麼新東西?甚至有人直接往外走,準備上廁所去了。

宋文驄站到台前,打開投影儀。第一張透明膠片投到幕布上，一個從沒見過的飛機外形出現了:前面有個小翅膀,採用腹部進氣,整體布局看上去特別有未來感。

會場一下子安靜了。

宋文驄從未來戰爭應該怎麼打開始講起,提出新戰機應強調機動性、超視距空戰、電子對抗等要求。他說的這些,在1982年聽起來簡直是"科幻"。要知道,那時候咱們空軍主力還是殲6、殲7這種第二代機,談什麼超視距作戰、電子對抗,對很多人來說都是陌生概念。

他接着介紹鴨式布局的優勢:這種設計能讓飛機的機動性大幅提升,在空戰中占據主動。然後是電傳飛控系統、靜不穩定設計，這些在當時都是最前沿的技術,連美國的F-16都剛剛用上沒幾年。他話鋒一轉,提到要實現超視距空戰,戰機必須具備中距攔射、電子對抗等能力,而這剛好擊中了殲13的軟肋。

原本準備離場的人又悄悄坐了回來。原本亂糟糟的會場徹底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着台上那個不起眼的工程師和他帶來的透明膠片。

15分鐘很快過去。匯報結束後,會場先是沉默,繼而是竊竊私語,最後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等到兩個月後的第二輪評審會時,宋文驄團隊的準備工作就充分多了。為了讓鴨式布局方案有個直觀效果,他們用砂輪、銼刀、砂紙甚至牙膏來加工有機玻璃,精心製作了一個飛機模型。對，就是刷牙用的牙膏,用來拋光有機玻璃的。

這個模型投影到幕布上的時候,會場響起了更熱烈的掌聲。

1983年6月,時任國防部長張愛萍將軍專程到成都聽匯報。聽完宋文驄的介紹後,他仔細看了鴨式布局氣動模型,非常興奮,為611所，題了兩個大字——"創新!"

經過幾年的反覆論證、風洞試驗、技術攻關,1986年1月,國務院和中央軍委正式批准殲10飛機研製,並列為重大專項。宋文驄被任命為總設計師,那年他已經56歲。

1997年6月2日,殲10的01號機完成總裝交付。此時距離宋文驄製作透明膠片的那個夜晚,已經過去了15年。

然而,就在即將首飛的關鍵時刻,接連兩次發動機開車試驗失敗,葉片出現大規模損壞,引進的發動機甚至瀕臨報廢。已經戒煙多年的宋文驄,狠狠地抽了幾口煙,望着滿眼淚水卻緊緊咬住嘴唇的員工,只說了一句:"讓大家吃飯去吧。"

咽下苦澀的眼淚,他們進行了從頭到尾的排查、封堵。待發動機再次轉動時,終於有了龍吟般的轟鳴。

1998年3月23日,殲10首飛。首飛前,試飛員雷強跟宋文驄說:"您放心,只要它不在空中就爆炸,只要還能控制,我就一定想辦法,就是摔，也要讓它摔在跑道上!

這樣我們十幾年的努力,也能知道錯在哪裡了!"

17分鐘後,戰機穩穩落在跑道上。雷強下了飛機,緊緊抱住宋文驄喊道:"宋總,這才叫真正的飛機啊!"

回憶起慶功宴,後來成為殲20總設計師的楊偉記得很清楚:"那時候'老頭兒'已經68歲了,但他很開心,喝了不少酒,一時興起還唱了一段俄文歌。"宋文驄高興地對年輕人說,他出生於3月26日,殲10首飛成功是3月23日,"以後,我的生日就是這天了!"

當然，殲10從來不是某一個人的作品。 宋文驄是這架飛機的靈魂人物，但真正把它從透明膠片變成鋼鐵之翼的，是一整代中國航空人的合力。 在所內部，氣動、結構、飛控、航電、雷達、發動機接口，每一個系統背後，都站着一位總師、幾十名骨幹、上百名工程師。 有人一輩子沒上過發布會，名字也很少出現在報道里，卻在風洞數據、控制律參數、材料強度計算上，默默托住了這架飛機的安全邊界。

殲10首飛成功,意味着中國成為世界上第五個能夠自主研製第三代戰鬥機的國家。此後,殲10在長達五年的試飛歷程中,完成了數千次起落,卻從未摔過一架飛機。要知道,國外所有的第三代戰機試飛周期均占型號研製周期50%以上,有的竟達80%。蘇27的原型機經過了10年試飛後把項目全局推翻;美國的F16邊飛邊改,經歷了30年時間;而殲10試飛周期僅占整個型號研製周期的30%。

2006年12月29日,中國向世界宣布:由中國自主研製的新一代殲10戰鬥機,已成建制裝備部隊、形成作戰能力。那一年,宋文驄76歲,離他受命為殲10總設計師之時,已經過去了整整20年。

2016年3月22日,宋文驄因病去世,享年86歲。第二天,正好是殲10首飛18周年紀念日。這位把自己生日改成飛機首飛日的老人,用一生詮釋了什麼叫"航空報國"。

所以你看,有時候改變歷史真的只需要15分鐘。關鍵是,你得準備好,得抓住那個機會,還得有足夠的實力把機會變成現實。宋文驄和他的團隊,這三樣全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