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伊拉克戰爭迎來四周年。全球爆發反戰示威，但也有人卻從戰爭中得利。英國前軍官、臭名昭著的斯皮塞就是其中一人。他沒有向伊拉克運送食品、醫藥，而是輸送了數萬名私人僱傭兵。本文作者是前美國中情局(CIA)間諜，對秘而不宣的僱傭軍如何運作瞭如指掌。他講述了僱傭兵之王斯皮塞的血腥發家史。

　　斯皮塞可以聯絡到曾經給非洲大陸投上濃重陰影的每一個僱傭兵、冒險家　　去年春天，我在洛杉磯見過一個製片人和一個劇本作家，他們正在努力尋找可拍成電影的精彩故事——尤其是關於精彩絕倫的冒險者的故事，可能就是指以身犯險前往非洲淘金的外國僱傭軍吧。我不能提供太多的幫助，因為我去非洲的時間非常之少，在我還供職於CIA的時候，只有幾次到尼日利亞和利比里亞做過短暫逗留。不過我答應他們，等我去倫敦的時候幫其四處打聽打聽，這座城市是冒險家的樂園，每個街區里擁有的傳奇般的冒險家比世界上任何城市都要多。

　　我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粗野的石油商、藝術品贗造者、遭流放的總統、軍火走私商。還有一位約旦王子，他曾經以100頭羊的價格，把我偷渡到伊拉克戰火紛飛的安巴爾省首府拉馬迪。諸如此類的人幾乎等於是中情局間諜行走世界的硬通貨。

　　在倫敦，大家的一致看法是，如果我想要一個精彩的非洲歷險故事，就去找蒂姆·斯皮塞談談。他認識或可以聯絡到曾經給那個大陸上投上濃重陰影的每一個僱傭兵、冒險家。我知道斯皮塞是誰。他從英國軍隊退役後，1996年去“桑德林國際”擔任總裁，這是一家私人武裝公司，給各“合法政府”提供 “軍事行動支持”，因此受到過CIA監控。一年後他在巴布亞新幾內亞，為該國政府訓練一支外國僱傭軍，用於保護一家多國銅礦開採公司。斯皮塞從這裡被趕出後，他移師塞拉利昂，這次是協助政變謀劃者走私軍火。2004年，斯皮塞的名字再次浮出水面，這次他惹上針對赤道幾內亞的政變中，據說政變由他的朋友、前軍隊戰友和生意合作夥伴西蒙·曼領導。儘管受到英國官員質詢，但斯皮塞並沒有捲入這起政變事件中。

　　兩個月後，斯皮塞的公司——“帝盾防衛服務”，與五角大樓簽訂了一份2.93億美元合同，為伊拉克重建計劃提供安保，並支持其他私人武裝公司。這使他掌握了伊拉克境內規模第二的外國武裝力量——列於美國之後但位於英國之前。斯皮塞的總部是幢華麗現代的建築。光滑的地板、安靜的電梯和彬彬有禮而高效的接待員，讓你以為置身一家頂級的好萊塢製片公司，而非一個僱傭軍和軍火販子的老巢。我想，我對斯皮塞所追求的東西一清二楚：抹去自己的過去，贏得人們的尊敬。

　　54歲的斯皮塞看上去依然健康敏捷，他從辦公桌後面起身走上前來與我握手。桌子上堆滿了文件和書籍，法國牛頭犬靜靜地躺在辦公室一角。所有這些表明，斯皮塞尚未完全融入他擔任總裁的新角色。他從心靈深處就是個粗獷的人，在戰爭前線比在辦公室感到更舒暢。

　　斯皮塞很喜歡拍部非洲冒險電影，他提到了幾個朋友的名字，都是非洲的老手，他們的故事足以構成一場陰謀劇的中心。我懷疑，去給好萊塢講故事對斯皮塞來說肯定更受歡迎，何苦去伊拉克呢？

　　在告辭出來的路上，我情不自禁地想，斯皮塞是如何這般迅速地從臭名昭著的僱傭軍轉變成公司巨頭的，他通過什麼手段從五角大樓騙了那麼肥的伊拉克合同的？從軍期間在世界上最艱苦的地方服役20年是個資本，腦子聰明、聯繫廣泛和個人魅力也是種資本。但他是怎樣洗去塞拉利昂和巴布亞新幾內亞的污點呢？很顯然，五角大樓判定，一個非洲冒險老手在伊拉克可以做美軍做不到的事。但問題是，伊拉克不是非洲，伊拉克人會還擊。

伊拉克人稱這些僱傭兵為“黑死病”，他們曾為了取樂，射殺伊拉克人

　　說實話，我對私人僱傭兵一直持懷疑態度。2003年巴格達陷落後幾天，我在伊拉克擔任美國廣播公司(ABC)新聞網的顧問。我說服 ABC送我去薩達姆的出生地——提克里特南邊幾英里的奧賈村，看看村民對薩達姆倒台的反應。ABC安排了一個隨從和一名司機，儘管我覺得沒必要，因為我說阿拉伯語，此前已在伊拉克工作。但ABC堅持派一個安全護衛跟隨。這個護衛是名英國退役軍官，不會說阿拉伯語，而且來這個國家僅有一個星期。

　　除偶爾向北推進的裝甲縱隊，巴格達至提克里特的主要公路上空無一人，我們獨自行駛在路上。在一個轉彎處，我們看到路障，五六個戴着頭巾的武裝人員把守在那裡。掉頭回去已經晚了，司機嚇得面無人色。其中一個人舉槍對準司機的臉，問我們屬於哪個邪惡勢力。英國護衛想是否向他們出示約旦護照。不！這絕對是一個糟糕透頂的主意，那樣會暴露我們是美國人。我伸出頭用阿拉伯語對他們喊到：“我們是法國人，不是我們發動邪惡的戰爭。”武裝人員放下槍口，讓我們過去了。

　　這種小伎倆不會總能得逞的。如今在巴格達綠區外做生意的每個人，出行都會坐裝甲小轎車，由重裝私人武裝護衛。他們的策略之一就是先開火，後問問題。伊拉克人稱這些僱傭兵為“黑死病”，他們曾為了取樂，射殺伊拉克人。

　　2005年11月，“帝盾防衛”一名前雇員在互聯網上貼出所謂的“戰利品視頻”，描述帝盾僱傭兵向坐在民用汽車裡的伊拉克人開火的情形。有一個場面，帝盾僱傭兵用自動武器向一輛駛近的銀色奔馳車射擊，奔馳車撞上一輛出租車，出租車裡的司乘人員落荒而逃。帝盾防衛公司稱，這段錄像“被抽去了背景”，並強調說沒有證據表明自己公司的僱傭兵槍殺過平民。

　　根據2006年美國政府審計署報告，伊拉克境內約有4.8萬名私人武裝僱傭兵，受僱於181家不同的公司，現在人數可能更多。這些正是斯皮塞和帝盾公司為之協調組織的那類人。武裝僱傭兵大多數是美國人和英國人，一小部分來自其他國家。許多人都是從精銳部隊退役的軍人，如英國的空軍特勤隊或美國特種部隊。現在負責協調私人武裝公司生意的一名英國前政府官員說，僱傭兵是英國向伊拉克出口的最大宗產品，而非食品、醫藥或建築材料。

　　這些僱傭兵都是些什麼人？觀察一下在迪拜等待飛往喀布爾和巴格達的旅客你就會明白。他們中半數人年約40歲，微微發福，頭髮稀少。他們已經20年沒有做過引體向上或進行過障礙跑了。許多人離過婚，並要支付前妻的生活費和子女的贍養費，典當了他們自己的住房。另外半數人在二、三十歲左右，他們受到私人武裝薪水的引誘離開部隊。他們肌肉虬實，精力充溢，迫不及待地準備戰鬥。

　　僱傭兵擠在免稅櫃檯前，整箱整箱地購買古巴雪茄和烈性威士忌——在炮台上值班的夜晚是非常漫長的。毫無疑問，他們能勝任這些。在特種部隊服過役的人每天能掙1500美元，更通常的是，一名西方僱傭兵每年掙18萬美元。根據合同，他們享受的好處包括100天的假期、綁架保險、健康保險和人壽保險。對他們來說，遭遇襲殺並非真正的威脅，籠罩在他們頭上的烏雲是失去工作。隨着私人安保公司學會如何在伊拉克做生意，它們也逐漸算計如何縮減開支，經常雇用不那麼昂貴的人手。智利人、菲律賓人、尼泊爾人和波斯尼亞人要便宜得多。

　　斯皮塞每年收入高達2000萬美元，總愛把自己打扮成一副花花公子模樣

　　如果你觀察一下斯皮塞的軍隊生涯和此後的僱傭兵歲月，你就不會對他在伊拉克的僱傭兵世界和滾滾財源感到驚訝。

　　1952年出生的斯皮塞步其父後塵進入軍界，在英國陸軍軍官學校畢業後加入蘇格蘭衛戍部隊。他應考過空軍特勤部隊，但在選拔考試中失敗了。1982年馬島之戰是他第一次參加實戰，後來隨軍加入1991年海灣戰爭和參加聯合國在波斯尼亞的維和行動。

　　1995年，斯皮塞從部隊退役後不久，就掛出充當僱傭兵的招牌，繼承了英國軍官返回殖民地發財的久遠傳統，或至少是為了填補退役後的空虛。他的戰友西蒙·曼將他介紹給另一位退役軍官托尼·貝克漢姆，曼與他在上世紀90年代早期合夥成立了一家安全顧問公司，名字叫“執行結果”。根據斯皮塞的自傳，見面時，貝克漢姆問他是否有興趣成立私人武裝公司。

　　1996年，在貝克漢姆支持下，斯皮塞成立了“桑德林國際”公司，打出的廣告是提供“特種部隊快速反應”服務。他得到的第一份合同來自巴布亞新幾內亞政府。但該國政府在一次政變中被推翻了，斯皮塞遭到逮捕並受到軍事審訊，但最終無罪釋放。1998年，斯皮塞攬到另一份合同，這次是協助偷運30噸保加利亞軍火給支持塞拉里昂流放總統艾哈邁德·卡巴赫的軍隊。當時，塞拉里昂處於聯合國禁運制裁下，當斯皮塞的行動曝光後，“向非洲輸送軍火”醜聞在英國政治中激起巨大反響，甚至將布萊爾政府也卷進來，因為斯皮塞宣稱已經告知政府官員軍火運輸的全程路線。

　　從斯皮塞的職業生涯中，你能看到他具有自我宣傳的天賦，他說這種技能是從觀察越南戰爭期間的新聞報道中學來的。為了洗刷自己的名聲，斯皮塞僱請一名宣傳專家撰寫自傳《一名非正統的士兵》(1999年出版)為斯皮塞提供了辯解的平台，他聲稱自己在巴布亞新幾內亞和塞拉里昂是為合法政府服務的，像他那樣的公司應該在現代民族團結中占有一席之地。

　　斯皮塞不喜歡“僱傭軍”這個詞，寧願將自己描繪為19世紀英國那些戰鬥在文明邊緣地帶的冒險家。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副花花公子模樣，與漂亮女人約會調情，住在倫敦南部一幢豪宅里，他在帝盾公司的收入每年估計高達2000萬美元。帝盾公司的投資者之一是斯皮塞的朋友——小說家弗雷德里克 ·福西斯，他寫過一本經典的僱傭兵小說《戰爭災難》，你拿起來讀幾頁就能明白他在鼓吹什麼。僱傭兵都是機敏而堅毅的，下巴寬闊，面部輪廓分明。他們為對付非洲叛軍隨時準備犧牲，目標就是恢復民主政治和為當地的礦產資源爭取到公平的價格，從而贏得了當地人來之不易的尊敬。

　　2000年，世界各地相對和平，對僱傭軍的需求急劇減少，斯皮塞生意艱難。2003年4月美軍攻占巴格達後，斯皮塞開始大顯身手。如今，斯皮塞已是一個大池裡的一條大魚。除掌控着一家新的“重建運作中心”和6家衛星辦公室外，帝盾公司還成立了75個保安隊，充當起安保僱傭軍的信息交流中心。帝盾公司決定着誰能去什麼地方。如果安保小組受到伏擊，帝盾協調軍事力量，派遣空中打擊力量和地面支援。很顯然，為了鞏固他在伊拉克安保公司內部的地位，斯皮塞成立了帝盾基金會，為“生活在全球衝突地區的人們提供低成本高效益的社區開發項目”。這是一種私人性人道主義援助基金，人們猜測，此舉是帝盾公司表白自己在伊拉克並非僅僅為了錢的一個手法。

　　斯皮塞還利用媒體宣傳，表明帝盾公司並非真正的僱傭軍。2005年10月，他帶領倫敦《星期日泰晤士報》記者斯萬參觀帝盾在伊拉克的行動。“我們不想打仗”，他告訴斯萬，“但如果有必要，我們能夠戰鬥。我們的宗旨是，如果遭到攻擊，就還擊並撤退。我們不是好戰的人。如果我們護送某個客戶，我們的工作就是趕路。”(來源：南都周刊 羅伯特·貝爾 譯 秦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