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打誰？
　　　　　　　　　　　――美伊戰後形勢預測（一）

　　　　　　　　　　　　　　　　索額圖

美國發動第二次海灣戰爭的戰略目的，已在《美伊之戰的戰略背景分析》（見萬維軍事論壇文庫）一文中進行了分析。雖然在敲打這篇文章的時候戰爭還沒有打響，但筆者深信美國必然要打這一仗，打起來美國必然要贏。要想避免這場戰爭，除非讓美國得到和發動這場戰爭企圖得到的一樣多的戰略利益和現實的政治經濟利益，否則是不可能的。美國的目標是，實現在中東地區的永久駐軍，控制中東地區的政治經濟，破壞或操縱石油輸出國組織，控制中東產油國的石油生產和輸出，消滅國際恐怖主義的老巢，與以色列聯手，建立以美以和美以控制的軍事力量為基礎的地區安全保障體系，達到對歐盟、對俄羅斯、對中國實施長期戰略調控的目的。美國已經認識到，歐盟雖然是美國的盟友，但不如以色列更值得信賴。美國永遠不用擔心以色列會反對美國，或威脅美國的利益，而歐盟卻有可能在將來的某一日取代美國成為世界新的霸主。對伊第二次戰爭，標誌着美國的世界戰略發生了重大轉變，這個轉變旨在維護美國今後至少二十年內的世界霸主地位。

不錯，美國發動第二次海灣戰爭的直接目的是反擊恐怖主義，但是當反擊恐怖主義的行動上升到在世界戰略要衝地區改變那裡的力量均勢、國家的政治體制以及其存亡興廢，我們就不能不把這種行動上升到戰略層次上去考慮。美國以軍事手段，以反擊恐怖主義為名，覆亡敵對國家，比起當年由中央情報局策動政變、陰謀暗殺等手段以達到顛覆其政權的目的，來得更為直接、猛烈和徹底，但成本和風險也更大。雖然那是一個不算長的名單，但是美國的任務是艱巨的。伊拉克之後，美國下一個要攻擊的敵人是誰呢？

不會是北朝鮮！不是因為美國缺乏手段，沒有能力，而是因為北朝鮮是中國的戰略緩衝帶，任何威脅朝鮮這個國家存在的企圖或改變它政體的嘗試，都是對中國安全的威脅和挑釁。任何時候中國的領導人都明白這一點，也都不會容忍這種舉動。中國樂意看到朝鮮南此分裂，它使中國更容易控制鄰國，從而達到保衛自身安全的目的。而分裂的南北使美國永遠有機會影響和進出這一地區，符合美國控制各國、影響世界的戰略需要。中國安全需求的客觀存在和對這一地區無法迴避的影響力，使美國任何時候都無法單獨解決朝鮮問題。美國欺壓北朝鮮，等於是壓迫和刺激中國，而中國不動聲色，美國的努力，最終將是徒勞的。美國的對朝策略，其真正企圖，是分散世界的注意力，牽制或警告中國，使其不至在中東有所作為，從而達到掩蓋其借反恐行動，實現其向中東地區戰略轉移的目的。美國根本不在乎朝鮮有沒有、有幾顆原子彈。如果有必要，美國的戰機會頃刻間將朝鮮的所謂核設施或原子彈化為廢物，而採取這一行動，根本無須顧忌中國的感覺，因為中國沒有對等還擊的目標，耐何不得。但是如果美軍越過三八線，中國必然反對，必然要有軍事行動。不管統一與否，不管是南統北，還是北統南，美軍就是不能越過三八線，這就是中國在朝鮮問題上的底線，這就是中國在朝鮮戰爭中打出來的威風。中美的戰略家們對此應心知肚明。當然如果某一天美國真有轟炸朝鮮核設施的企圖，中國的潛艇會環布朝鮮半島，戰艦會遙窺美國的航母。金正日明白這中道理，所以會鋼鐵般強硬。美國不會對朝下手。

更不會是巴基斯坦！俄羅斯利用印度夾擊中國，牽制中國北進。印度企圖獨大印度洋，但印度洋不是世界的中心區域，大國爭奪不會在印度洋展開，印度即使獨大，世界大國們並不感興趣，印度在世界上的地位就不可能升得很高。印度洋對美國、日本、中國的主要價值，是基戰略通道的地位。印度有可能、但在幾十年內不可能利用印度洋來威脅或達到威脅美日或中國的經濟軍事目的。美國非常清楚印度的戰略企圖，因而不可能扶持印度。美國希望印巴爭端永遠繼續，這樣美國就有施展影響和插手這一地區的機會。美國從長遠利益考慮，必須緊緊抓住巴基斯坦，以免巴基斯坦完全落入中國之手。巴基斯坦是中國進入印度洋，伸向中東油區的最短通道。從長期看，中國不能失去巴基斯坦，就象不能失去台灣和朝鮮一樣。中美雙方都希望獨立自主的巴基斯坦存在。美國對巴基斯坦配合反恐不徹底表示不滿意，可能僅僅是不滿意而已，並不等於美國對這一地區的戰略考慮發生變化。

最大可能是伊朗。伊朗是美國讎恨的敵人，也是最沒有辦法對付的敵人。美國在１９７９年失去伊朗之後，等於失去了在中東產油區最後的戰略據點。接着發生的人質危機使美國認識到，在重要經濟和戰略利益所在地區失去軍事據點是多麼的被動！美國此後大力扶持伊拉克，正是基於對抗伊朗的戰略考慮。九十年代伊朗用導彈轟擊霍爾木茲海峽的油船，布設水雷，更使美國強烈意識到，拉關係是靠不住的，必須軍事重返中東。霍爾木茲海峽僅約一百公里寬，是中東地區的戰略要衝。美國即使占領伊拉克，駐軍沙特、科威特、卡塔爾等，只要霍爾木茲海峽仍在伊朗手裡，只要長長的紅海海岸上仍然是伊朗人的羊群在飄動，運輸通道仍然不能算安全，美國仍然不能實現對這一地區的完全有效控制。與伊拉克不同的是，伊朗國土面積達一百六十五萬平方公里，人口七千多萬，幾乎都近伊拉克的四倍，且其戰略縱深地區是大片山地。山地是美國在阿富汗的反恐戰爭遭遇到的最大困難，是現代武器仍然無法有效解決的難題。通過發動戰爭征服伊朗，比對付伊拉克難得多，不是軍事成本問題，是軍事冒險，是開戰容易、但爭取戰爭結束卻不容易的問題。這個古老的帝國，這個波斯人占主體的國家，這個靠宗教團結起來的民族，這個占據了戰略要衝、擁有戰略腹地的地區大國，這個和西方文明格格不入的龐大人群，它現在保持沉默，但它的沉默就足以讓那些曾經被波斯大帝國征服和管轄的阿位伯小國們心裡惴惴不安，擔心它將來會報復他們曾經引狼入室；它的骨子裡是無畏，無畏緣於他們勇敢和成功的歷史，緣於他們對所謂西方的強大和威脅充耳不聞，讓西方文明世界的敵人感覺是在對牛彈琴。美國歷史上遭遇的軟硬不吃的對手，只有一個，那就是伊朗！美國當政者從二十年前在中東遭遇的人質危機中所受到的刺激，幾乎相當於五十年前在亞洲遭遇的朝鮮戰爭。看來，拒絕了現代商業文明的民族稱得上是最勇敢的民族。當美國再一次與伊朗發生軍事對峙的時候，我相信，美國最大可能採取的是息事寧人的政策，軟化腐蝕、和平演變的政策，是不想讓世人注意到的、偷偷摸摸的政策。美國期待着有一天伊朗會被感動，露出笑臉，張開懷抱，重新接納美國，讓美國再一次感受到如蘇聯崩潰般地喜悅。在這一天到來之前，美國大兵在海灣的職責就是站在對門的窗戶里看着伊朗人沐浴更衣然後去清真寺祈禱。美國不會攻擊伊朗。

伊朗對未來世界的影響、對未來中國的戰略意義是巨大的，但從今天的世界政治軍事格局中是看不出來的。

打不打下一個敵人，美國不會因軍費不足而作罷。實際上，只要攻擊的不是某個荒漠上的窮國，嬴得戰爭的一方總有辦法讓戰爭為自己帶來財富。歷史上是這樣，今天仍然是這樣。那位說出對伊戰費會高達一千億美元的部長是誠實的，但也是不稱職的，因為它不會算大帳。美軍將是軍事占領者，而不是十年前的解放者。美軍在占領伊拉克之後，軍事占領會持續很長時間無疑，政府重組無疑，美國公司參與重建也無疑。美國會讓伊拉克用原油實物來償付美國的債款，美軍會把自己控制的油田出產的全部石油裝上去美國的油船，美國人民和工業界會享受到空前低廉的油價。美國的油價和經濟增長率成反比關係。低油價帶來的宏觀經濟效益會遠遠大於那一千億美元的軍事支出。我們可以滿懷信心地期待一美元油價時代的再次來臨。

美國軍事進駐中東之後，石油輸出國組織的作用將被大大削弱。石油輸出國組織成立於一九六一年，包括（按組織分配的日產限額多少排列）沙特、伊朗、委內瑞拉、伊拉克、阿聯酋、尼日利亞、科威特、利比亞、印度尼西亞、阿爾及利亞和卡塔爾１１國，簡稱ＯＰＥＣ。組織的宗旨是通過控制各成員的石油產量來調節世界石油市場的價格。其目的是奪回被西方控制的油價，避免成員國之間壓價競爭，增加本國實際收入。因而它在西方的眼裡，是眼中釘，更何況還有若幹個敵人混在裡面。讓ＯＰＥＣ崩潰，是西方領袖們心中默念了幾十年的咒語。冷戰時期由於有蘇聯撐腰，西方奈何不得。近年俄羅斯大量輸出石油，ＯＰＥＣ輸出的石油占世界市場的份額已經跌落到約４０％，石油市場處於供大於求的局面。伊拉克、科威特、委內瑞拉等國的政局動盪更給其它成員國提供了超產的機會，量產計劃已經難以執行。美國在中東得手之後，可以通過影響和控制駐在國的政治和經濟，挑撥組織成員間的關係，進而達到控制其石油產量和出口量，破壞ＯＰＥＣ量產計劃的目的。當然這將是美國占領中東、閒下心來以後的製作。廿一世紀的ＯＰＥＣ，雄風不再，徒有虛名。

美伊戰後，美軍將要休息，美國需要消化這個巨大的勝利果實。美軍沒準備打下一個。

美軍進駐中東，對世界經濟和政治格局的影響將是巨大的，深刻的。這是需要深入研究的新課題。
　
索額圖於北美
二零零三年二月十三日草
二零零三年二月十七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