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鮮核危機與亞太超級大國政治

　　　　　　　　　　　　　－黃光銳－

　　中國和美國在亞太地區又合作又競爭的背景之下，北朝鮮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試驗品”。通過朝鮮問題的處理建立起超級大國之間同時進行安全競爭和危機管理的模式，很可能會成為將來北京和華盛頓之間處理重要問題的主要方式之一。

　　朝鮮半島出了問題，中國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如果北朝鮮崩潰，爛攤子就必然倒在中國頭上。而讓北朝鮮這麼鬧下去，勢必尾大不掉。養出一頭白眼狼來不說，美國趁機以針對北朝鮮的名義加強亞太軍力，壓力還是加到中國頭上。別的不說，今年年初美國大舉增兵關島，重轟炸機就進駐了２４架。美國的軍事調動是用北朝鮮核危機為理由的，名正言順，中國無話可說。可是只要一看地圖就能明白，在台灣海峽隨時可能有事的背景下，美國增兵關島給中國帶來了多麼大的壓力。另一方面，北朝鮮一旦掌握了獨立的核力量，就會導致東亞安全環境的嚴重震盪。由此引發的日本核武裝化、核擴散、核訛詐等一系列問題對美國和中國都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而且從長遠上看，朝鮮核武裝化給中國造成的衝擊甚至比美國更大。

　　從這裡就能體味出朝鮮危機對於中美安全競爭和危機管理並存的雙重性質。圍繞朝鮮核危機的布局實際已成為“影子式”的安全競爭。這是兩個超級大國既要推進自己的安全利益，卻又不希望把雙邊關係搞得太過緊張，從而出現的變通手法。北朝鮮核危機取代了對中國極為敏感的台灣問題，成為美國在亞太地區的首要安全問題，無疑使得中南海暗自鬆了一口氣。而美國以北朝鮮為公開目標搞導彈防禦系統，也已經是心照不宣的外交官語言。而與此同時，北朝鮮核危機衝擊了美國和中國兩家主導東亞安全的格局，從而威脅了兩個大國共同的既得利益。因此，北朝鮮的行為促成了華盛頓和北京“共同管理”這一危機。理解超級大國之間看似矛盾，實則高度一體的“雙重性質關係”是分析局勢並提出對策的前提條件。

　　　　　　　　　　美國轟炸北朝鮮核設施？

　　隨着伊拉克戰事的收場，解決朝鮮問題已提到布什政府的議事日程之上。可以設想，已經安排的美國副總統切尼訪華當中，朝鮮問題將占據非常重要的地位。美國完全可能向中國表示，如果危機拖延不決甚至進一步升級，美國就有可能從關島遠程轟炸北朝鮮核設施。對此中國是什麼態度？

　　應當說，這已經是個很現實的問題了。從美國的立場上看，任何同北朝鮮的協議都必須包括對北朝鮮核項目的嚴密檢查；而從北朝鮮的角度看，這種搜查無異於羞辱，更何況伊拉克接受檢查也沒有逃脫挨打的命運。所以，朝鮮核危機要想和平解決，最難過的就是“核查”這一關。北京朝美談判爆發激烈爭吵，是絲毫不令人意外的事情。下一步美國大舉增兵向北朝鮮施加壓力，符合美國“以壓促變”和“遏制失效後迅速實施打擊”的一貫方針。

　　一旦白宮下了決心，美國不會理睬南朝鮮的反對，日本也就是通知一聲要用基地起落預警加油機進出艦船而已。換句話說，日韓都是沒有“否決權”的。對於美國來說，關鍵是東亞的另一個大國所持的是什麼態度。值得一提的是，類似的場面二十多年前就出現過一次。一九七九年鄧小平訪美，就在白宮秘密通知了卡特總統出兵越南的計劃，試探美國的態度。次日卡特講了一通外交辭令，明白是默許的態度。老鄧放心，回來就打。以至於蘇聯懷疑中美達成了秘密協議。

　　但是情況不同的是，鄧小平向卡特要求的僅僅是美國不反對中國對越南的軍事行動。中國沒有要求美國提供任何支持，只要不和蘇聯一起出來支持越南就行了。而在朝鮮危機當中，美國需要中國的程度要高得多，這是朝鮮半島特殊的地理環境所決定的。南朝鮮首都漢城離軍事分界線實在太近。北朝鮮的“以超強硬對待強硬”，就是抓住了對方的這個軟肋，用高度前置的火炮和坦克把漢城隨時置於威脅之下。而反過來看，北朝鮮的軟肋則是關鍵的物資供應無法自給自足，糧食和燃油均高度依賴中國。綜合這些因素，中國掌握着控制朝鮮半島局勢的鑰匙，對於朝鮮核危機如何解決擁有決定性的影響。如何施展這一影響，從而保證朝鮮半島局勢的發展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乃是中國當前對外政策的一件大事。

　　　　　　　　　“以煤換油”力爭和平解決

　　中國的理想目標，在中國政府的表態當中已經擺得非常清楚：一個是朝鮮半島無核化；另一個是和平解決。中國要求朝鮮半島無核化反映出來的是危機管理的這一半，而堅持和平解決反映出來則是安全競爭的另一半。但是以美朝雙方尖銳對立的態勢，同時做到這兩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需要中國實施積極主動的努力，而不是坐在家裡袖手旁觀。而且即便如此，中國也不能不做應對朝鮮半島爆發武裝衝突的準備。

　　本人的建議是一方面“以煤換油”，向北朝鮮施加壓力，另一方面在聯合國聯合法俄德等國，牽制美國的單邊行為。

　　前面已經提到，北朝鮮的王牌是攻擊漢城。但是北朝鮮的蘇聯模式機械化部隊如果沒有充足的燃油供應是發揮不了作用的。中國可以考慮控制北朝鮮的石油供應，提供煤來替換其中的一部份。這樣一來，既能保證北朝鮮人民生活的能源供應，又能迫使北朝鮮作出讓步，推動朝鮮半島的無核化。不過，這會導致日本和南朝鮮下酸雨的環境問題，但是酸雨總比核導彈好得多。

　　與此同時，中國有必要在聯合國積極運作，聯合法俄德等國，提出解決朝鮮半島核危機的和平方案。其內容不外：北朝鮮放棄核發展，美國作出書面保證不攻擊北朝鮮，國際社會（主要是日韓兩國）向北朝鮮提供經濟援助，還有各方隨着局勢緩和逐步削減在朝鮮半島的軍力。這既包括美國逐步從南朝鮮撤軍，也包括北朝鮮削減在三八線上的前置軍力，並且放棄“先軍政治”，實施中國式的經濟改革。這套一攬子解決方案的提出必然能為中國爭取主動。

　　本人認為，在面臨二○○四年大選的形勢下，布什政府接受這套“中國方案”的可能性相當大。畢竟，如果在朝鮮半島爆發一場傷亡慘重的戰爭，對布什的競選連任會構成一場政治災難。而北朝鮮不願放棄核武裝卻更可能是解決危機的主要障礙。因此，中國需要清楚的向北朝鮮表明，雖然中國的目標是朝鮮半島無核化與和平解決兩者得兼，但是無核化的地位高於和平解決。如果北朝鮮成為唯一拒絕中國和平方案的當事者，中國將不得不考慮對朝鮮政策作出重大修改，其責任只能完全由平壤承擔。而如果平壤接受中國的和平方案，那麼充當保證人的各大強國就必須聯合要求美國遵守諾言，保證北朝鮮的安全並隨着局勢的緩和從南朝鮮撤軍。總而言之，中國的態度應當是反對任何一方的單邊政策，從而力爭朝鮮半島無核化與和平解決都能得以實現。

　　最後順便說一句，朝鮮半島核危機還有個特殊的用途：幫助北京擺脫薩斯的形像陰影。北京被媒體炒作得仿佛空氣里全是病毒一樣，如何擺脫這個陰影？答案是：得有人去北京，而且必須是非常顯眼的人，有媒體跟蹤報導。這樣大家一看就會說：“北京不是不能去了嗎？怎麼他們還去？”那麼誰會去北京呢？

　　布什政府的高官為了北朝鮮問題必須要去。在北京薩斯危機的高峰，美國助理國務卿卻到北京出席三方會談，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為了解決朝鮮問題，美國政府的高級官員今後幾個月還得繼續到北京“朝拜”。在目前特殊的形勢下，這本身就是對北京的讓步。